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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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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他苟活到现在,因为他的命已不止属于他一人。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忍了再忍,渔霸和小人却寸寸相逼。如今连他的尊严,最珍贵的人……甚至仅仅一颗珠子,都不肯分毫放过。
萧恩终于长长地冷笑出声。
“爹……那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过江去。”萧恩眯起眼睛,神情竟煞是可怖。
“您还是要去赔罪吗……”
“不!我去杀了他们。我恨不得肋生双翅,越过江去……去杀——”
“爹爹您小声……”桂英吓了一跳。
“顾不得了!闺女,去拿我的刀来!”
桂英咬了咬牙,转头取来萧恩的刀,双手递给他:“爹……女儿跟您一起去!”
萧恩深深看向她,本来本能地想说女儿家守家里就好,转念想到此行之后他们必无家可归。索性等除了那恶人,便让女儿投奔夫家花逢春处便是。
“好吧!”他应道。“来,跟爹一起走。”
桂英几步跟上,又犹犹豫豫停了步子。
“怎么?”萧恩问。
“爹,门还没关……”
“啊,不要管它了!”
“可是,家中还有许多动用的家具呢。”
萧恩一顿脚:“儿啊,我们如今都……”他心里突然百味杂陈:“都不要了哇!”
都不要了。
他们兄弟三人打渔过日,经人煽动便大胆去劫当朝太师的贺礼,可曾有过半分的迟疑?
上了梁山落了草,更是说打就打说拼就拼,好不痛快。
他,还有他这身上寄寓着的几个人,何尝不都是这样?
萧恩突然觉得,他离着他们,终于又近了些。
江对岸,丁府。
所谓富贵人家就是气派十足。大教师好像完全忘了自己曾是对方手下败将的事,用鼻孔看着萧恩,上上下下讽刺着打量了个够,才带他去见丁自燮大员外。
大堂里,丁员外和他的账房葛先生正高高在上地坐着,有模有样地喝茶。
原来你们在一块儿,萧恩不动声色地想,倒也省个方便。
“萧恩你好大胆子,抗税不交,还将员外家人打伤,你可知错了?”员外未说话,葛先生先开了腔,说的话却活像个县太爷,手里只差块惊堂木。
“不必动怒。”萧恩感到冰和火焰双重浇滚在心头,他压下情绪:“我一来是奉命负荆请罪,二来还有宝物献上。”
“哦,是何宝物?”
“庆顶珠,”萧恩低着声音:“便是葛先生所言的,浪里白条的宝贝避水珠。我二十年前,偶然得的。”
“好好好!”丁老爷终于发话:“快快取来,与我一看!”
“这里——”萧恩拖长了音调,“只怕耳目众多……”
“你们都退下了!” 丁自爕急切地说。
萧恩攥紧手中的珠子,看着家仆武丁陆续退下,丁员外和葛先生四目放光。
“宝珠就在这里……”他向他们走过去。稳稳地,一步一步。
“萧恩哪你磨蹭什么,还不快着些!”葛先生催促道。
“浪里白条还有一样宝贝留给我了。老爷可也想要?”萧恩嘴角抹出个不太明显的笑。
“一并拿来!”丁太爷流露出少许的不耐烦来。
他们相隔只剩不到十尺,五尺。
萧恩摊开手掌,露出在夜色里微微发亮的珠子。
然后,趁丁老太爷身子前倾之际,抽出身边所藏蓼叶尖刀,猛地向他刺去!
恶霸小人,只晓得传说里的避水珠,却不知这把蓼叶尖刀,亦是张顺杀人之物。萧恩——阮小七,嘴角抹过一个冷冽凶狠的笑。
丁自爕连忙侧身,将将避过。
“你……”他瘫倒在地,失声叫道。
“你以为七爷爷会把珠子交给你?”阮小七毫无犹豫,尖刀一个变向,直扎向他的心口。“做梦!”
“你到底是谁……”丁自爕瑟瑟发抖,问了他这辈子最后一个问题。
他没有等到回答。
爷爷生在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先斩何涛巡检首,再杀东京鸟官人。
阮小七目光如电,扫向一旁座位上已经完全呆若木鸡的葛先生。
“七、七爷……”葛先生惊醒过来,一边缩成一团,一边下意识的后退。
“势利小人。”阮小七冷哼一声,眯起双眼。
“来、来人!杀人了!”账房先生终于意识到应该呼救,拼了老命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晚了!”阮小七向他逼近。
“你……你目无王法了吗!”
英雄不会读诗书,只在梁山泊里住。虽然生得泼皮身,杀贼原来不杀人。
——王法?阮小七长笑出声。
王法是什么?
天下若还有王法,就不会有当年的梁山!
“七爷杀的,就是你们这些民贼!”
腥红的刀锋之下鲜血四溅,滚烫地,污了他的衣边和眼角。
门外已经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水泊撒下罗天网,乌龟王八罩里边。
“虾兵蟹将们来啦!”阮小七拔出戒刀来,做出个拼争到底的姿势。
门外的家仆、武丁,看到地上横着员外和账房的尸体,尖叫的逃命的报官的乱作一团。少数几个冲进来,想要捉拿他。
阮小七挥起刀来,刀锋闪动如风。在梁山,水军的兄弟几次合力擒杀敌人,如今只有他一个,却在刀剑的光影中恍然觉得他们并未离开。
他杀死了大教师和他的四徒弟。而后听到更多的尖叫声和逃命声。
他提着带血的刀离开丁府,一路竟现有阻挠。
“桂英,我们走!”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求富贵不做官。梁山泊里过一世,好吃好喝赛神仙。
阮小七带着桂英向江边奔去。
从此就是新的亡命生涯。来追杀的人应该就快要赶到,好在女儿的出路他已安排妥当。
他望向前方的江水。对桂英说,你爹,真想回一个水泊。
一个他曾经以为这能像神仙一样,和兄弟、伙伴们留住一世的水泊。
追杀之声渐至。
他渔家出身,落草为寇。那些时日里他历经世事,快活的悲伤的,骄傲的愤怒的,珍藏的痛苦的,几乎全都浓缩在那几年里。而后,他重新回到原点,却已孑然一身。
但终于他骨子里的血液,让他又一次叛出渔家。
终于,还是不复顾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