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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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旦日，随着宵禁取消，夜晚的长安城变得热闹起来。
食过宵食，昀初带着阿满和甘木三个人出门。一路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沿街彩灯点点。路边燃着篝火，烧得乌黑的竹子发出噼噼啵啵的声音。
看着迎面嬉笑着跑过的孩童，昀初面上洋溢着微笑，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安稳。
有小贩在沿街叫卖，三人一路看看逛逛，只挑好吃的瓜果小食和稀奇小玩意买。见阿满和甘木又盯上了卖饴糖的摊子，昀初大方地掏出钱袋，让他们去买。两人欢呼一声，挤进拥满人的摊子。
昀初站在路边抬目环视，认出是到了华阳街，没想到三人走走停停，走得这么远了。
远处是高高低低的屋脊，月光如银霜洒在上面，风吹过，檐下的灯笼随之摇曳。这地方陌生中透着熟悉，她突然心里一动，抬步凭着脑海中零散的记忆往前走，直到她站在一处红漆髹就的府门前。
黑底红字的大扁，威严厚重，高高的门楣彰显着森严的门第。昀初站了好一会，终于顶着门口奴仆狐疑的目光迈开了脚。不过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左拐走到围墙下，慢慢往前走。
如果她没记错，东边墙隅那有一棵大杏树，树干高大，枝繁叶密，到了花季，花团锦簇，如锦如霞，真是美不胜收。也不知还在不在？
“什么人？！”
昀初被身后的这声喝问实实在在吓了一跳，转身看去，见不远处立着一人，黑暗中看的并不清楚。昀初忙上前几步，从暗处走出来。黑灯瞎火，行动“鬼祟”，自己想来是被当成贼人。
“昀初？”来人轻讶出声，抬步向她走来。
“霍将军！”昀初看清对面，笑起来。
霍去病眼角弯了弯。
“你怎么一个人来此？”
昀初看他身披黑色轻裘，着绛色底金纹的袍服，像是赴宴回来，只是不知为何身边没有仆从。
霍去病微挑了下眉，这不是应该他问吗？
“前面人太多，车行不便，我下车走走。”
昀初了然点头，方才她可是见识过街上人流的拥挤，车马被堵得水泄不通。
“你呢？”霍去病食指点了下四周，“这乌漆麻黑的，我还以为是什么贼人。”
“我就是随便逛逛。”见霍去病一脸奇怪，昀初侧身，看着宅子道：“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刚才在街上看到，就忍不住过来了。”
“这是原来的恭府？”霍去病问道，声音不觉放轻柔。
“嗯。”昀初点了下头，指着高高围墙，神色怀念，“那墙后应该有几棵大杏树，开花的时候一大簇一大簇的，美极了。我阿爹挺宝贝这几棵树的，每次修枝都要在一旁盯着。”
霍去病看向围墙，有零星几根枝桠都伸出墙外。
“这么久了，也不知变了多少？”昀初无意识地呢喃道。“或许已经不在了。”
“看一下不就知道了。”
“啊？！”
霍去病往围墙边走去，抬头打量了下高度，随后，他抬手解开身上的轻裘，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一抛。
“将军你不会是……”
只见霍去病退开几步远，足下发力，脚踏在墙上用力一磴，双手攀住墙头，腾空跃上。
昀初看着霍去病矫健的身形，瞠目不已，这……这算是擅闯私宅吧！
“你快下来吧，万一被京兆尹的人看到就麻烦了！”昀初看看四周，压低声音急道。
“上来。”霍去病回身，弯腰对她伸出手，“你就不想看看它变得怎么样了吗？”
昀初抬眸看霍去病明朗的侧脸，又看着他伸出的手，心像琴弦轻轻拨动，又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
“快点，看清楚就下来。”
昀初咬了咬唇，冲霍去病伸出手。
霍去病嘴角一弯，拉住她的手，使力拉了上来。昀初穿着长裙，双腿被衣裙裹住，只得侧坐在墙头。
围墙内就是庭院，脚下正是一个大湖，风吹过，湖面泛起阵阵涟漪。此时夜寒霜重并没什么人，只几盏灯挂在檐下，隐约可见树枝缭乱横斜，假山怪石影影绰绰。
昀初的目光划过每一处景物，急切而留恋。
院中多了几处精巧的重檐凉亭，而阿爹喜欢看书饮酒的四角石亭已不见踪迹。原先遍植绿竹的地方换上了不知名的花木。那驾她很喜欢的秋千也不见了。
她将目光移向东边的墙隅，眼中突然迸出别样的神采，忍不住伸手轻拍了一下身旁人的手臂，“还在！那几颗杏树！”她声音中透着欢喜，转头灿然一笑，眸光清亮，“看！就在那里。”
霍去病看着她玉白的面颊，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轻一颤。他心里轻轻一动，忽然有些不敢正视她，掩饰性地看向她手指的方向，点了下头。
“这地方还是变了许多，我以为这些树也没了……”
霍去病舒展四肢，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她絮絮说着这庭院中的变化。
冬夜的气温很低，墙上的风又大，不过片刻将人吹得透心凉。
“咋们下去吧。”见昀初缩了缩肩膀，霍去病不禁开口道。
“好。”
霍去病自墙上跳下，伸手扶昀初下来。
昀初理好裙裾，拍了拍手，走到石头边，俯身拿起轻裘，递给霍去病。
霍去病伸手去接。
“等一下。”昀初又收回手，扑打了一下不可见的灰尘，重新递给他，“好了。”
霍去病轻轻一笑。
等他系好斗篷，两人走出巷子，一下子回到繁华热闹中。
街上的人依旧不少，霍去病看见马车已经被驱赶出人群停在靠墙偏僻处，奴仆看到他忙小跑过来，突然，他听到昀初“哎呀”一声，神色焦急。
“怎么了？”
“方才我只顾自己离开，忘记告知我那两个小仆了。现在他们不在这儿，恐怕是去找我了。”万幸这城中的道路，甘木他们比自己熟悉许多，当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先在原地等等看，他们可能会找回来。”
“嗯。”
霍去病陪着昀初等在原地，自然而然地站在她的身前，挡住吹来的风。
夜晚寒冷，尽管站在避风处，片刻，昀初已经手脚冰冷。
霍去病看向昀初，见她耳朵冻得通红，开口道：“这么等也不是办法，你那两个小仆也可能以为你回家去了，要不先回去再说。”
“可是若他们找回来……”昀初面带犹豫，她担心阿满他们回来找她，不小心错过了。
霍去病看出她的顾虑，道：“放心，我让人在这守着，先送你回去。”
昀初思索一下，觉得这确实是个稳妥办法，“那麻烦将军了。”
“你我何必客气。”
昀初仔细说了阿满和甘木的衣着长相，霍去病命仆从在原地仔细守着。因路上人太多，两人还是步行。
街上交织着人声和爆竹声，带着俗世的热闹喜庆。当昀初第二次差点被人挤到时，霍去病带着她穿过小巷，到了一处相对安静些的街道。这让昀初很是诧异，像霍去病这样出则驰马乘车的人竟认识这些小路。说起来，长安虽是她的故乡，但现在周围几人中她才是最不识路的人。
路边有小童守在篝火前，跳着往里面扔竹子，随着爆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发出嬉笑声。
昀初看得惊心动魄，不由加快了脚步。
越往前走，爆竹声越多。甚至有人将火盆放到路中间，不时有竹子爆裂弹飞出来。看到路人被吓得跳脚，那些小童笑得更开心了。
“你怕爆竹？”霍去病心中有些好笑，难得看到昀初惊惶不安的样子。
昀初讪讪一笑，自从小的时候被爆竹惊吓过，她一直心有余悸，离得远些还好，离得近就有点心惊肉跳。
“要不我们换条路。”
昀初有些诧异，她原以为霍将军会皱着眉指出她过于胆小，谁知……她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没事。”
霍去病不再多言，靠近几步，走在她身侧。昀初因他的举动心里一暖，安心不少。
“马上快到了，前面出去就是尚冠前街。”
昀初神色一松，“可算到了……”话未说完，她眼前一暗，人已被斗篷罩住，鼻尖是衣物烘干后的淡淡熏香。接着，耳边一声爆裂声，昀初心里一紧，吓得埋首不敢多想。
见闯了祸，小童也吓坏了，只呆呆站着。霍去病看着地上的爆裂的竹子，目光一扫，把几个小童吓得快哭了。
昀初很快缓过神来，隔着厚厚的冬衣，她仿佛能感受到背上那手的温度，整个后背一阵酥酥麻麻。
“好了……”霍去病低头，正对上昀初的目光。这距离太近，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中的光华流转，灵犀相应。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流动的缓慢起来。
昀初觉得自己的脸快烧起来，她微侧首，轻轻挣了一下。
霍去病回过神来，深深凝视了她一眼，放下手，“失礼了……”他转开眼，瞥见那几个小童，故意板起脸道：“不知道危险吗？”
见他侧身，昀初轻轻呼出一口气，摸了下脸，热热的。
“以后不可再这么玩了，知道吗？”
小童们连连点脑袋。
“走吧。”
一听这话，孩童们立刻像逃跑的兔子，一哄而散。
“你的斗篷……”昀初可惜道，只见狐裘下端被爆竹燎了一块，散发着淡淡焦糊味。
霍去病看了一眼，不以为意。
“多谢你。”
“你没事就好。快到了，咋们走吧。”
“嗯。”
出了这条街，左转，果然到了尚冠前街。
昀初忍不住问道：“将军怎么知道这条路？”
“我小时候比较好动，看什么都新奇，几乎把长安城逛遍了。”霍去病笑道，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小小得意。
“卫夫人就不说你吗？我阿爹就不怎么让我出门。”
“阿娘是不让我出门，不过我会偷跑出去，而且她并不常在家，就更管不住我了。后来她没办法，就派了人专门跟着我。”
“其实，我阿爹对我也很好，只要修沐他就带我出去玩，像曲岭的桃园和灞桥的杨柳……”
“这几处景致却是不错，不过要看绚丽秀丽之景还是上林苑……”
……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