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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上) ...

  •   再次见到霍去病是在长安落雪后不久,昀初正坐在矮榻上挽着裤脚泡脚,阿满拿姜反复搓着红肿的地方,痛得她嘶嘶地吸冷气。
      这脚上的冻疮是她入期门军那年冬天在宣殿外面站了一个晚上后生的,后来年年冬天不曾好过。手脚若是一直冷着倒还无妨,若是一热,反而痒得难受。
      仆从禀报说有一姓霍的年轻郎君来访时,昀初愣了一下,河西受降后,浑邪王等几名匈奴贵族被立刻送至长安,骠骑将军霍去病则留在朔方安排数万人渡河之事。没想到,他已回到长安。云初不敢怠慢,套上袜履匆匆过去。

      黑衣高冠的男子跪坐在软垫上,看着堂上放着的一面彩绘漆屏,微微放松的腰背透着几分闲适。
      昀初放轻了脚步,直到踏上庭阶,男子闻声转过头来,瞧见她,浅浅一笑:“你来了。”
      眸中似有水波浮动,神情是少见的和缓散漫,甚至柔和。
      昀初恍然,很快回神移目看向他的耳朵,果然整个红彤彤的。她上前轻轻一揖,在对面坐下。
      八尺长的彩绘屏风上画的并不是通常的名士圣贤,神仙传说,或者狩猎游戏的场景,而是连绵起伏的高山。白雪覆顶,群山环绕,绿草千里。画中的景色对于二人而言并不陌生,只消一眼便能认出这是祁连山,天山。
      “那里现在已是一片冰天雪地。”霍去病眼前仿佛出现了高耸的雪山,夹杂着雪花的凛冽寒风,冰冷的甲胄,狰狞可怖的伤口,半晗的双目,灼热的体温……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都已经好了。”
      霍去病侧首,避开她的目光,“天气寒冷,那些旧伤更要仔细养着,不然容易留下病根。”
      昀初点了下头,瞥了案上的茶一眼,忙吩咐阿满重新煮茶,叮嘱她不要加葱姜。
      时人多喜欢在茶中放葱姜,霍去病却不喜欢茶中的辛辣味,昀初刚做亲卫时就被告知了,以后凡给他的茶都不加葱姜。
      见他身上还穿着玄色的礼服,昀初问道:“将军这是刚赴宴回来?”
      霍去病颔首:“今日宫中设宴犒赏功臣将士,方才回来的路上我看天色还早,就让驭者按着你上次说的地址让慢慢找过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处,笑道:“你这儿不错,倒不像临时找的住处。”
      昀初满意地一笑,颇有些自豪道:“这地方是我一兄长早先挑好的,屋舍花木也是他布置安排的,我没有怎么费心。”
      “兄长?”
      昀初唇角微微翘起:“将军也认识,就是苏建将军的二公子——苏武。我父亲与苏将军是好友,我与苏武哥哥自幼熟识,此处有许多地方与我小时候的居所相似。”
      阿满垂首小心地端着茶进来,昀初侧身执勺倒茶,动作流畅。
      “将军请用。”
      奉杯的手指细白修长,如同他新得的虎纹韘形白玉佩,细腻温润又坚韧耐磨。谁能想到这双手曾经拔剑开弓,取敌首级?
      视线在她的手上停了片刻,霍去病接过茶,“多谢。”饮了几口,他微抬下巴,看向堂上的屏风,道:“这屏风上的字也是苏大人的手笔吧?”
      昀初面带讶异,“你如何知道的?!”
      “猜的。”
      似是被她脸上不太相信的神情取悦,霍去病含笑看着她:“这字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那几卷书也是苏大人誊写的吧。”
      二人同乘一车时他曾翻过昀初的几卷兵书,字迹厚重峻秀,与屏风上的字并无二至。联系昀初身边的人,不难想到是苏武所写的。
      昀初想通关联,不由道:“将军观察细微。”
      几杯茶下去,霍去病身上的酒意去了不少,他看了眼窗外天色,起身告辞。
      昀初吩咐阿满让甘木将白蹄乌牵出来,对霍去病道:“不知道将军什么时候回来,昀初就没有将白蹄乌带回府上。”
      “这段时间倒麻烦你了。白蹄乌在你这我很放心,两个多月下来恐怕还肥壮了些。”
      昀初闻言眨了下眼,犹豫了下道:“我那仆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马,照料起来难免宝贝了些,喂的多,动的少,将军带回去可能要好好减一下膘。”
      霍去病一瞬错愕,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轻点头:“如此……”

      不知何时天上又下起了雪,霍去病披上斗篷,见昀初吩咐婢女去取斗篷,对她道:“外面冷,你不用送了。”
      “那将军拿把伞吧。”
      “这点雪不算什么。”霍去病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等昀初赶到门口时马车已经辚辚驶远。
      “小姐,您怎么就这样出来了!”阿满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抖开斗篷,披到昀初身上。
      昀初收回目光,跺了跺脚,瑟缩道:“外面真冷啊!阿满,咱们进去吧。”
      “嗯嗯,”阿满点头,搀上昀初的手臂:“您手都凉了,今天的脚又白泡了。”她转头看向身后,蹙眉道:“甘木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关门,看这风大的。”
      “来了!”甘木关上门,凑到昀初身边,问道:“小姐,这位霍大人是不是很有钱?”
      昀初一愣,仔细想了一下。就她所知,单河西之战,陛下先后益封霍去病七千六百户,光这封地上的赋税孳息每年就有数百万钱,另有陛下赏赐的金银珠宝、玉石宝器不计其数。
      “咝——”昀初吸了口气,看着甘木的眼睛,肯定地点头:“霍大人非常有钱!”
      “我就知道!您看那拉车的马——”甘木两手比划了一下,满脸激动,“那四肢,那皮毛,那精神头……真是好马啊,当然,比起白蹄乌还是差了点。也就是豪富之家才会用这样的马拉车呢!”
      想起白蹄乌那略显肥壮的身躯,昀初忍不住道:“小木你不是说曾在长史府上喂过马吗?”
      “是啊。”甘木点点头,嬉笑道:“您看,白蹄乌可比刚来的时候膘肥体壮多了!霍大人家这么有钱,怎么都不让马吃饱呢?”
      怎么都不让马吃饱呢……吃饱呢……
      昀初看着甘木一脸疑惑感慨的表情,扶额,你指望一匹军马吃得肥肥壮壮去打仗吗?
      甘木抬着头,一双眼睛亮晶晶,满是狡黠:“小姐,咱们的马伤好后都不能拉车了,万一您要出门,这多不方便啊!”
      昀初想了想,颔首道:“是挺不方便的。”
      “那我们就去买一匹吧!”甘木欣喜道。
      阿满瞪了甘木一眼,忍不住小声道:“小姐,现在买一匹马花费甚巨呢。”
      昀初捏了下阿满的圆脸,笑道:“谁说我要买马的?”
      “啊?”
      “小木,明日随你阿爹去市上买一匹拉车的牛来。”
      “……”
      阿满扑哧一声,睨着甘木笑出声来。
      昀初笑眯眯道:“小木,明天你可要仔细挑选。”
      甘木怏怏应诺,有些哀怨道:“小姐又寻我开心呢。”
      突然,身后就响起“咚咚”的敲门声。
      甘木小跑到门边,朗声冲外面问道:“何人在外面?”
      “小人是醉玉坊的,陈郎君可是在这?”
      昀初心里一动,上次在醉玉坊她将住址留给了玉娘,若是有李妍的消息让人告知一声。思及此,昀初点了下头,甘木忙打开了门,走到外面,与来人交谈。过了一会,甘木关门进来,手上拿着一只绢袋。
      昀初也不回堂上,直接打开绢袋,就着廊下灯笼微弱的烛光细看手上的竹简。
      ……昨日有奴婢携李妍书信至,言其安好无虞,只暂不便相见,信中问及郎君,吾已告之近况……吾观之,妍当得机遇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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