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日光·暮汐幻镜》风宸汐

3、第三章

　　[三]

　　汐流又没有来上课。

　　暮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加个“又”。然而八卦表明，汐流请假已经是家常便饭。

　　“听说是眼睛有点问题……谁知道啊……”

　　频繁请假换来的不会是责备，而是更多的关心，绩优生就有这样的好处。

　　刚刚从理科转文，如今又请假，高二尖子班的课是千万落不得的。暮一暗暗替汐流担心，笔记也记得十分详细工整，想着等汐流回学校了就借给她抄。

　　眼睛上的问题？什么问题会严重到不能来学校？暮一想起之前汐流仰视时的眼睛的不适，心里就越是紧张。

　　奇怪……竟会这样担心别人。

　　暮一并不是十分外向开朗的女生，也算不上文文静静，一时兴起了就闹腾一番，有时也能不声不响呆上一天。在学习上出了名的懒，懒得背书，所以明明语数外常常拿年级第一，却总是被吊车尾的文科综合拉出前十之外。不爱扎堆，因而没有十分亲近的朋友，长相算不上好看，因而并没有多少男生追求。

　　唔唔，通俗地说就是一抓一大把的一般般的女孩子。

　　嘛，像这样一般般的女孩子，能这样担心谁还是第一次。

　　身旁的座位空了，怪不习惯的，暮一就把自己的书挪到汐流的桌上，摆上草稿纸，上课时趁着老师没瞅见偷偷画上几个包子头小人。

　　汐流的画暮一见过，在动漫社的海报上，淡绿水晕铺开，盛开到几近透支的荼蘼花，沉睡在花下的女子，未束的长发如哀思一般悠长婉转，愁绪百结。眉目清澈，眼波流转，大红撒花暗纹大袍如泉一般灵动，亦不失厚重大气。

　　暮一自想着是没办法画出汐流那样的水平了，画画小小的包子头小人倒也可爱，永远是睁大懵懂的眼睛看着你，不知所措的模样让人欢喜。

　　小包子躺在汐流的桌子上，仔细寻找汐流回来的脚步声。

　　“所以你就把这些画得有傻不拉叽的小人的傻不拉叽的本子放在我的桌子上？”

　　汐流挑眉看着暮一。

　　消失了一个星期的汐流重新出现，暮一什么也没敢问，但明显看出，汐流瘦得很厉害，微凹的眼眶里，黑亮的眸子里掺杂着疲惫。

　　“什么傻不拉叽？这是小包子，懂？”暮一努力维护自己的小包子。

　　汐流仔细打量着草稿纸，最后还是合上塞进书包。

　　“傻得冒泡，不能让人看见。”

　　略带霸气的话语，暮一倒只是委委屈屈地撅着嘴继续给汐流抄笔记。

　　“我画得哪有你好……”

　　汐流注视着暮一稍稍婴儿肥的手，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冰冷的声音。

　　“若是失败，你就再也无法回头。”

　　会失败吗？

　　闭上眼深深吸口气。

　　若是失败，到现在为止的一切努力就都是白费了吧。

　　朝木明明告诉过自己，那门是窄的，那路是长的。到头来她可能放任自己连那扇门也无法触摸？

　　“汐流？还是不舒服吗？”一双肥嫩嫩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这丫头一定是听了什么八卦了。

　　“傻子你再不继续抄就让我自己来。”

　　看着女孩又委委屈屈地转过身去，汐流禁不住笑了起来。

　　女孩子总是十分容易变得熟络起来，特别是暮一觉得自己与汐流十分投缘。虽然给人冰冰凉凉不易接近的感觉，暮一坦言，汐流的确是个不错的朋友。

　　她会替补眠的自己签收午餐后再回家，她会帮自己赶走吵她睡觉的同学，她会逼着自己给她抄笔记来迫使自己记文综，最重要的是，暮一观察了很久，汐流只对她一个人笑过。

　　汐流的笑靥很可爱，冰冷的气质一扫而光，带有一丝腼腆，小小的虎牙偶尔会露出来。

　　人总是喜欢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暮一也很开心，至少自己在汐流心里，肯定是要比同学更近一步的。

　　十六七岁的小女生，事实上很容易满足，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好，便会满心欢喜的捧在心窝里，那样珍视，是成年人永远也无法完全理解的。

　　从某种意义来说，亦是一笔小小的财富，唯有学会珍视既有的，才不至于在失去时感到后悔。

　　“呐，汐流……”

　　“唔。”

　　“还记得你说的……文章无所谓火候的话吗？你还没好好解释的呢。”

　　汐流放下书，暮一睁大眼期盼地看着自己。

　　从何时起，自己就开始注视这个傻傻的小女孩，到最后竟无法移开目光。

　　“写文章不过是写出自己想说的话，文笔好坏也不是一个人能评说的。只要自己喜欢就足够了。”

　　没错，只要自己喜欢就行了，管别人想什么。这世上要顾虑的事太多，若是连自己想说什么要怎么说也要定规矩来框死，只能说是一种悲哀。因而汐流从小就认为，作文评分批改制度是教育的一大败笔。

　　“可是别人认为你写得不好，退你的稿你也没办法呀。”

　　女孩的眼神很是认真，日光从背后打下来，微微泛金的脸颊上细细的绒毛让人极力忍住抚摸上去的冲动。

　　“那就不要试着去投稿，没必要改变自己来讨好别人。”

　　“那我写的小说，你要不要看？”

　　“不要，我没时间。”

　　日光洒在漆了红漆的桌子上，手指抚过的地方都带有渐渐凉去的热度，抬眼日已就西，满天的红霞令大地一时静默无声。

　　而暮一不过是轻轻叹了口气，却像唱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