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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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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以来，暮一就一直没能好好睡一觉，即使是裹在被子里也能感觉到渐渐袭入骨血的寒气，不同于隆冬的彻骨，略带萧索，譬如垂直而坠的落叶，看似希望，亦如绝望。整夜整夜大片大片的时光像落满地的头发，竟无法再安然拾起。躲在阁楼透过天窗看星星，静静听着远处传来的狗吠，为着自己不再恐惧黑夜而小小欢欣一下。
天边渐泛白光，北半球的秋日，白昼总是一天天推迟来临的时辰，因而每每看到那片微弱的白光，总抑制不住对黎明的期待。
这时暮一便会拍拍睡衣上细小的露珠，轻手轻脚地摸黑下楼回房，不多不少十二级阶梯，木制的楼梯沉默得像个故人。空气中有着淡淡的木香，那是大城市的钢筋水泥不曾给予的温柔。
在透明日光迟疑着抚摸大地之时，又是十分清新的一天。
午后躺在长椅上小睡，日光穿过泡桐树叶懒懒地落在纯白的校服上，不去想什么丁达尔效应，眯起眼透过碎开的绿影，这该是唯一能在正午直视太阳的方法吧？眼睛并不觉得痛，却被突然闪现的一片阴影吓到。
“你是暮一么？”
淡淡的清雅的声音，略带一丝低沉却显得很有定力，不似一般女生愈走愈上飘的清亮。
如果声音有颜色，这个该是蓝色的吧。
暮一捂着陷入眩晕的眼，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朴璐美。
“是，我是暮一……”好容易擦掉不受控制流出的泪水，暮一略带疑惑地看着站在身旁的女孩。纯白衬衫，黑色暗纹百褶裙，白色长筒袜，明明是很标准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倒有着另一番风味。短短的小碎发，微微上翘的长长的眼角，光洁的皮肤，怎么看都是十分萌的普通女高中生。
是哪里不一样呢？
“这是你的信，请查收。”女孩递给自己一封薄薄的信。
“我能坐下来么？”依然是淡淡的不掺杂一丝感情的声音。
想着能免费听听阿枣的山寨版，暮一有点小开心地点点头。
“退稿信？”女孩在沉默几分钟后冷不丁冒出一句。
“咦？……呃，是的。还欠点火候。”有种秘密被人漫不经心地揭开的小不爽，但暮一自认为还是很有礼貌的。
“写文字时带有要投稿的想法么？”
“哎？”诧异，诧异。
女孩仰天直直看着被切割的太阳，额前凌乱的头发被刷上一层金光。
“写，并不是为了给人看吧。火候不够不过是拒绝的借口，文章是无所谓火候的。”
暮一来了兴致，盯着这个萌透了的阿枣版女孩。
“详细说说？”
女孩回过头，眯起眼轻轻笑笑。
“我以为你会和别的人一样嗤之以鼻。”女孩闭上眼，将脸埋在手心里，好一阵子才松开手，睁开眼看着她，“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得马上离开。”
暮一注意到，她的眼睛已不似刚刚那么红。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暮一？”
女孩微愣，而后用一只手指敲敲暮一的额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因为没有人比你看起来更傻。”
熟练得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暮一愣了很久，半天反应不过来。
然而女孩早已不在她身旁。
之后的几天暮一也没再见到那女孩，心里却一直想着女孩所说的话。文章是无所谓火候的。想来怕是要颠覆十几年来语文老师教授的思想，但她却很感兴趣，隐隐感觉一丝兴奋。
依然是整夜整夜地失眠，暮一已经能十分熟练地做到悄无声息地在黎明来临之时回房睡觉，偶尔会想念一下未谋面的父母。
想念也是一种奇怪的事物，明明自己从未见过他们，光是看照片也觉着十分陌生。记不清是几岁的时候，被附近的小孩欺负了，哭着跑去找奶奶时，说想爸爸妈妈，总能招来更多的疼爱。
事实上未曾拥有过的是无所谓想念的，暮一也明白自己不过是想要被疼爱的感觉。
如果他们没有死，如果他们突然出现在面前并表示要带走她，她还不一定会愿意呐。
后来暮一和她聊过父母，还聊起被小孩子嘲笑没有父母的事，她只是淡淡地说如果她是暮一她就把那伙小孩揍到后悔有父母，暮一就扑上去张牙舞爪地数落她太暴力，落在耳边的却是她那能让人安心的淡淡的体香。
“你是叫汐流对吧。”
小得意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后者略带茫然的大眼睛让暮一觉得十分受用。嘛，谁让我不小心看到你们动漫社的海报了呢？谁让你们公布了成员资料呢？谁让你老老实实贴了照片呢？所以说一切都是天！意！
而且给我逮到俩班一起上体育课，你不去运动，跑这里纳凉，不巧就让我看到了。
“唔，小傻子记忆力不错，我们社的海报很美吧。”汐流及时刹住茫然眼神。
不爽，又被人杠了。
“我就不能问别人？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看你们海报……”
汐流放下手中的书，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伸出一只手指弹弹暮一的脑门。
“因为你不像是会向别人打听我的人。”漆黑的眸子透亮，那一刹那暮一甚至没有像平时一样神经质地想着关于瞳色的显性与隐性。
“那你怎么就知道我那封信是退稿信？”不爽，不爽。
“因为像你这样的傻瓜不会被采稿的，而且私人信件不会用公家信封寄。”面无表情。
“你……”不爽升级，这女孩就这么喜欢打击自己？“你以为你是今井萤吗？！”
想着估计没多少人会看《爱丽丝学园》那么幼齿的东西，还想小小糊弄她一番，谁知这个山寨阿枣倒是很利落地接话∶
“那么你承认自己和蜜柑一样是傻瓜了？”
暮一皱眉，她可不喜欢和人吵架，可是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孩让她没法发作，虽是在抬杠，眼神却是清明的，甚至有一点点欢快。
“顾汐流同学，很高兴能认识你。”暮一扬着眉毛略略生硬地甩下这么一句，光速闪人。
汐流闭上眼缓和日光刺痛的不适，再睁开时那个别扭的女孩子已经融入羽毛球场。
秋日的和风，唇角浮起一丝微笑，汐流顿时觉得心情很畅快。
你期待而紧张的眼神，再加上那信封可怜的厚度，怎么想也只有退稿信了吧。这家杂志社可是不会真正退稿的，顶多官方性的给你发个通知。
但并不想再解释。
不过是和平日一样的习惯性毒舌。
再看时，日光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