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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三)恍然 ...

  •   纪晗说春节要搬家,丁冉就只在MSN上留言骚扰。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回来之前连电话都没打。
      行李箱里放着一只精致的礼盒,高跟鞋,兔耳朵的头箍,黑色的束身衣上还带着一只毛茸茸的兔尾巴。丁冉想着就笑了,眼角眉梢爱意荡漾,满是藏不住的甜。据说希腊神话里,兔子是爱神阿佛洛狄忒的宠物,他要把她也当成宠物,当他一个人的……兔女郎。
      飞机上,丁冉揣测着纪晗见到自己之后是怎样的惊喜,打开礼物又是怎样的表情。他等着她能天遂人愿地穿上十厘米的高跟鞋走向他,屁股上的小尾巴一翘一翘的,该有多撩人。
      他要跟她说:“春天来了,你丢了的春天,我给你补上。”

      纪曦收拾着妹妹房间,刚巧听见手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她诧异于纪晗竟然把手机留在了娘家。
      循着声音找过去,枕头下的手机早被调成了静音模式,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名字是“丁总2”。
      她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被挂断了。
      过了片刻,又有来电,依旧是那个丁总,只不过来电人变成了“丁总1”。
      拿起手机,纪曦试着回拨,屏幕却在电量不足的提示音里彻底变成一团漆黑。

      丁冉看看表,今天是节后第一天上班,这个时候纪晗恐怕还在地铁上,被挤得不成人形。他取了行李,顾不得回家,直接从机场打车去了启华,一路上拨着纪晗的号码,语音提示用户关机,不屈不挠地再试,结果还是一样。
      电话打去动力财务部。
      只有一句简短的“辞职了”,电话就被“啪”地被挂断了。
      他又尝试,“我丁冉,纪晗在吗?”
      对方半天没声响。
      “我是丁冉,找纪晗。”
      那头终于传出声音,战战兢兢的问:“丁总?”
      丁冉收敛了情绪说:“麻烦帮我找一下纪晗。”
      “她……节前就辞职了,我有她的手机号……”
      没等对方说完他就问:“辞职?谁批的?”
      “人事部。哦,不是,彭姐,彭雨……”

      嘟嘟的忙音结束了这场尴尬的通话。
      丁冉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下楼的时候踩空了,整个人直直地往下掉。他力图镇定,却碰翻了手边的咖啡,液体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也无动于衷。
      电话又打去人事部,消息得到证实,不止如此,公司数据库里连纪晗的准确住址都没有更新过。
      他面前昏天黑地,看不太见,也听不太清,脑子里最后的一线清明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我想见她,我想见她!

      “靖远,纪晗辞职了。”
      电话那头的徐工一头雾水,“没倒时差吧?”
      “她辞职了。”
      “你抓完迟到,又改抓旷工了?”
      “她特地挑的春节前,人不知鬼不觉地走了。”
      徐靖远茫然地上到十七层,等消息坐实以后,却不敢贸然地通知丁冉——莫非他心里又要多一个永恒的冬天?

      “丁总?”
      丁冉离开办公室的时候,Tina有些担心。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丁冉,眉宇间神色惶然,一脸的疲惫、不安,仿佛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他正在焦躁的等死。
      “有消息通知我。”他挥了下胳膊,带着手里的烟划出一道似是而非的弧线。

      出租车就停在那天送纪晗回来的位置。
      丁冉站在小区门口,问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纪晗,您认不认识纪晗?
      那地方正是风口,他点起一支烟,冷得都吸不进肺里。耳边的风声很劲,他怕遮住了她的脚步声。
      随着烟头一个一个被踩灭,丁冉的耐心也一寸一寸的渐渐耗尽。
      终于,面前的两位老人开始讨论:“纪晗?是后边塔楼老纪家大姑娘吧?”
      “塔楼?”丁冉追问,“哪座?几层?”
      “大姑娘是有孩子那个,二姑娘,没错,刚结婚那个。”大妈转过头对丁冉说:“你往后走,靠西边那座塔楼,302。”
      “结婚?”
      “就上礼拜……”
      那之后,丁冉只听见了大片的噪音嗡嗡嗡地反复循环。他呆滞地往小区深处走去,手脚发软,全身无力,像个垂死的病人吊着一口气挣扎得苦不堪言。他闭着眼睛,拉着楼梯扶手,撑起脊背一步一步地抬腿,心里在怕,不敢往上走,可混混沌沌里还有个念头催着他移动手脚——她舍不得他,她一定舍不得。

      开门的是个和纪晗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衣着整齐,面容有些憔悴。
      “请问找谁?”
      “纪晗住这儿吗?”门外的人语调不稳,说话时有些轻喘,“我姓丁,是纪晗同事。”
      “她不在。”
      这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男人,好身材、好相貌,脸庞深刻,线条清晰,特别是一双流波溢彩的眼睛,如果母亲见了,也会说这样一对眼睛哪怕在梨园也是万金难求。
      “我是纪晗的姐姐,您找她有事儿吗?”
      “我能进去跟您细谈吗?”
      丁总1,丁总2,就是他吧?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带着掩饰不去的焦躁和惶恐,来找纪晗?
      纪曦把门打开,不冷不热地说了声请坐,转身去厨房泡茶。
      房子简单的装修过,所用的装饰材料已经与这个时代脱节了,泛着陈旧的气息。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必要的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也没有一处凌乱或是肮脏的地方。每一扇门都紧闭着,甚至上了锁,透着十二分的古怪。这种犹如洁癖般的整洁让丁冉想到了医院,或是病房。
      客厅里还坐着一个小男孩,很漂亮,白白嫩嫩的。他在小桌旁边撕纸,对丁冉的出现没有任何反应,执拗的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自己的双手和零落的纸屑,笑得幸福又美满。
      “喝水。”纪曦在丁冉对面坐下,看着撕纸的小男孩,眼睛里柔柔的,“那是我儿子,纪晗的外甥。”
      “请问,纪晗什么时候回来?”
      “她最近不会回来。”
      “她……辞职了?”
      “是,”纪曦把小男孩抱过来,“我妹夫觉得启华的工作太辛苦,出个差就要好几个月……”
      妹夫?
      事情被证实得太突然,突然到他在几个钟头里完全丧失了反应和接受的能力。丁冉握稳那只茶杯,用尽全力抵抗着,不让自己发抖。
      “丁总,我没称呼错吧?”
      丁冉抬头看着这对母子,开始害怕后面的故事。
      “我们家跟您想的不一样?”她看着他,他眼睛里有些充血,衬得眼圈都微微泛红,那样子近乎脆弱,“因为我儿子,他见不得桌上有东西,只要能看得见的,他就想办法够,不打翻在地决不罢休。”
      纪曦审视着这个男人,像是要分辨什么。他的衣着简单精致,剪裁优良,两只手合握在茶杯上,无名指间并没有她以为会看到的那一抹闪亮。
      “您不知道我妹妹辞职、结婚,所以来找她?”
      丁冉点头。
      “您跟我妹妹……”纪曦很安静地看着丁冉,清了清嗓子直接问道:“您喜欢我妹妹?”
      丁冉又点头。
      “喜欢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嫁周志飞?喜欢她,还眼睁睁看着她嫁别人?”
      对面的女人笑了一下,丁冉觉得她的笑容不近人情的有些露骨。
      “我们说好了,她等着我,纪晗答应我了。她生日前的那个礼拜六答应的我,等着我出差回来。”
      “那天……”纪曦揽紧了怀里的小男孩,“她是哭着回来的,拿着个气球在屋里一直哭,还跟我妈说,看见天上的飞机了。”
      丁冉的喉咙动了动,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哑了,说不出话来。
      “纪晗看着千依百顺的,其实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就算知道是错的,她也要撞南墙,撞疼了也不回头。”纪曦的声线突然变得清晰了,“我本来以为周志飞是神经科的大夫,他懂自闭症是什么,他能了解我们家,能体谅我妹妹。后来我才知道不是,周医生是X医院耳鼻喉科的主任,纪晗是要给她外甥安排一条后路。”
      丁冉看着对面枯坐的女人和他怀里仍在撕纸的孩子,目光就那么一点儿一点儿地暗下去。
      “其实,给我儿子留一笔钱他也不知道怎么花。他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地叫过妈妈,姥姥,小姨,他连我们是谁都不认识,哪儿会花钱呐。纪晗以前还安慰我说,姐你省心了,多少人得羡慕你呢,然然以后不用想着择校,中考,高考了,这辈子没就业压力了,不用非逼着自己买房、买车交女朋友了……这些事儿他都不用干了,他哪儿用得着花那么多钱啊。”
      丁冉在纪晗的眼睛里看到过失望、无助、乞求、怨恨……他不知道她把心里的委屈都藏到哪儿了。她是喜欢钱,可是他给了她太多画蛇添足的注解。他凭什么那么固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纪晗每次看他的时候,那双眼睛里映出来的人影该有多可怕。
      安然突然在纪曦怀里动了动,扔了手里的纸,挣脱母亲去够丁冉面前的茶杯盖。
      丁冉怕他摔了,伸手扶着,小朋友靠在他胳膊上,拉着他的手叫了声:“海绵宝宝。”
      纪曦失神地看着儿子。
      安然抓着茶杯盖去摸丁冉,仍是叫他“海绵宝宝,海绵宝宝”。
      “丁总,我儿子喜欢什么,就管什么叫海绵宝宝。潜意识里,他可能喜欢您,就像您说喜欢我妹妹一样。”
      对面的女人淡淡地笑了,她嘴角挑起来,和纪晗的笑容是同一个弧度。

      在晦暗不堪的楼道里,丁冉走了两步,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虚软得撑不住身体,颓然坐倒在楼梯上。
      她说要搬家,这么大的事儿,他全没在意,就只顾着沉浸在那个天时地利的假象里,以为下着雪,在河边,有的人就会回来……
      他死撑着,收拾手脚爬起来,站直。一出楼门,冷风很识趣地吹透了他。
      他以为有个生机勃勃的希望在等着自己,可是好像什么都能在一夕之间变卦,什么都能一笔就勾销。眼泪还来不及流就被风干了,混合着他凌落成灰的绝望,一起让风刮远了。
      丁冉抽了支烟叼在嘴里,摸遍全身,打火机真的不见了。
      耿霖川果然看得比他透彻,他自以为聪明绝顶却躲不开自负的盲点。
      人,就是这么不见的。
      他跟路边的老大爷借火,点完了就神不守舍地把手里的烟递回去。
      大爷笑了,说我不要你的烟,把火机还我。
      丁冉愣了愣,半天才张开嘴古怪地跟着他一起笑。

      回到家,枕头上端端正正地摆着那张卡。
      那天,纪晗在他怀里想着的是什么?
      一夜,一夜能有多少情?
      丁冉捻着衬衫胸口的扣子,她亲手扯脱,又亲自钉上,床头柜的抽屉里还放着他从她头上摘下来的发夹,这些成了他们仅剩的那点儿微薄的联系。
      他推开每一间房门,打开柜子,拉开抽屉,把每一个不可能藏人的角落仔仔细细地找了个遍。
      没有了,不在了。
      她穿过的睡衣还搭在椅背上,衣服里空荡荡的,金蝉脱壳似的。
      她是在讨他欠她的情,连本带利地给他致命一击。
      原来徐靖远也比自己聪明,他问了一个那么歹毒的问题,告诉他,你跟纪晗真的只有一朝风月。
      他们,他们一个个的早就预见到了,就只有自己目空一切,否则他不会看不出纪晗那双眼里有那么多不舍。
      可是,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她不知去向了。
      恐惧从心里蔓延上来,他这才知道,没有她的日子是那么可怕。

      丁冉倒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在过一座独木桥,很长很长,走了很多年,终于有一天看到对岸了,他松了口气,踏错了唯一的一步就坠入万丈深渊,刀山火海。
      他半梦半醒地睡不踏实。
      眼前是启华大厦C座的转门,若是没有那一撞,他不会遇见小宫女儿,何至于鬼迷心窍地想到什么守株待兔?他又看见那个追他尾的司机,他也是罪魁祸首之一,不然自己的车子不会去修理,他不会去搭出租,只要早一秒或者晚一秒,他们都会擦肩而过,永不相见。可他偏偏提前下了车,她偏偏又迟了到。还有穿着白大褂的周志飞,他在X医院里晃荡,在L县招待所里晃荡,阴魂不散地在跟纪晗左右……
      一会儿纪晗在对他笑,一会儿纪晗又对他哭,一会儿是她和自己轻声呢喃,一会儿又是两个人相拥而眠。他眨了下眼,男主角就换了,变成她跟别人在床上颠倒声色,灵肉合一。
      丁冉猛地惊醒,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那是……洞房花烛?
      这份独占的欢喜他不能跟别人分享,他忌讳!
      那个声音又想起来,我想见她,我想见她!这成了丁冉唯一的念头。

      节后,周景瞻随着姑姑、姑父,带着爷爷一起回乡探亲。周志飞照常工作,按时上班下班。纪晗和他商量,计划着重新回到D大代课。
      一切,好像都很平静。

      电话铃响的时候,纪晗正在卫生间洗衣服,手占着,腾不出来,她就把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喂?”没有声音,她又重复了一次。
      那一头传来在沉默中努力屏住的呼吸声,他还是没说话。
      房间里的空气好像瞬间就稀薄了,纪晗把电话交到手里。
      “丁总?”
      “你姐告诉你了?”
      “嗯。”
      他的语调钝钝的,似乎是透过电话的原因,似乎又不是,“你说了要等我回来的。”
      “我说的是来不及了。”纪晗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类似的。
      丁冉心里的不舍层层地往上溢,几乎把整个人淹没了,“为了你外甥嫁的?”
      “总归也是要嫁的。”
      “你想来想去,比来比去,到最后还是……”他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好像到这里就已经是极限了,再继续的话,对他来说是最彻底的毁灭。
      纪晗听见丁冉在那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几乎能看到他发抖的样子,“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不能半途而废。”
      “那说的是末路之难。”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把涌上来的情绪强行压回去,“你知不知道,这才刚开始。”
      “你既然知道难,就别再破坏了。”
      “那我该说什么?祝你同床异梦,天长地久?”
      此刻,听见她的声音,他就会不舍,失落,懊恼,后悔,不甘,而唯一能够安抚这些情绪的,就只有她的声音。可是,她不再说话了。
      电话里是最容不得相对无言的,那之后的沉默显得很长很长。
      纪晗低头望向无名指上的戒指,有点儿生硬,有点儿刺眼。不管有没有那一纸婚书,好像都不可能了,他跟她之间,再也没交集了,再也不能并行了。
      丁冉再开口,他的语气已经不似刚才了,“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不清不楚地跟了周志飞。
      “你跟了他叫什么,一树梨花压海棠?玉体横陈,承欢卖笑,你能忍多久?卖得了身,你能管住心?”
      “丁总……”
      “别叫我丁总,我跟你说过!”他忍到不能再忍,想要狠狠地骂她,骂醒她,可是脏话却在冲口而出的那一瞬化成了眼泪,“那我呢,啊?那我怎么办?”
      那之后,又安静了。
      他没有再问,她也没有回答,听筒后面的空白不断蔓延着,谁也没再说话。
      纪晗以为丁冉要挂电话了,却听见他哑着嗓子说:“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不用节外生枝了。”
      他静静地等着她回心转意,在彼此的呼吸间,丁冉听到的答复是电话挂断之后冗长又刺耳的忙音。

      大风刮得空气里满是尘土的味道。
      丁冉扶着车门站了一阵,玻璃上映出他的脸,比天空的颜色还要灰暗。
      刚挂了电话又开始想她,又开始伤心,难过得好像连干燥的空气都湿润了几分。
      心里疼,真的疼,要是能把心拿出来揉一揉,再放回去多好,可是,只有她亲手揉一揉才行。

      挂了丁冉的电话,纪晗把回母亲家吃晚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纪曦打电话来催,她才穿好大衣匆匆出门。
      楼道里高高地站着一个人,听见门响,转过身来,眼神朦朦胧胧,晃晃荡荡,找准焦距后定定地落在她脸上,连眼睛都不敢再眨。
      她看清他,立刻往后退,要把自己关回屋里。
      他甩了手里的烟,一步冲过来,一只手把在门沿上,“纪晗!”
      丁冉身上携着浓重的烟味,透过不到一人宽的门缝,跟她几乎是脸对脸地站着。她的样子,她的神情,她的轮廓,在他眼里像是一滴墨汁染在宣纸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洇开,一点儿一点儿地模糊。
      那扇门那么重,他的手在抖。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满布血丝的漂亮眼睛里闪着一片粼粼的光。
      纪晗的心似乎一下就湿透了。
      丁冉舍不得把眼睛从她脸上移开,可他的余光还是暼见她扶在门上的手——那原本干干净净的无名指上凭空多出一个亮白的小圈。
      丁冉心脏一记紧缩。
      这一次,是不是比上一次输得还要干净彻底,是不是再也没有挽回败局的余地了?
      从他们遇见的那个早上,再到他们分开的那个早上,他们一直就是这样,隔着一道冷冰冰的门,一个站在里边,一个站在外边。他从来没想过把她领进来,而她就是那么立着,静着,等着。在B座十七层的办公室,在L县,在招待所,在河边,在路灯底下,在硅厂宿舍,在机场,在大雪天里,在他床上……直到她不是你的了,你才发现自己曾经有过那么多机会。
      “如果我说……”丁冉存了最后一丝微末的希望问纪晗:“如果我说我爱你,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你也爱我,对不对?”
      纪晗想要说,不管爱不爱,我嫁人了。可她犹豫了。
      “对不对?”
      她其实还有机会说:不对。
      “承认了,你承认了,纪晗?”
      “丁冉……”这好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能背叛的只有爱情,没有婚姻。”
      “可是……”
      “这种事儿,没有可是。”
      那是一种绝望的痛楚,连同呼吸都能一起麻痹。
      她怎么能连一丁点儿遐想的空隙都不愿意留给他,她爱他,不是么?
      丁冉抓住纪晗的手腕,五指扣紧,把她从门里扯出来,“你早就打定主意要嫁人了?那你还跟我上床?!”他脸上的表情有嘲讽,有不屑,有怀疑,可唯独缺了信任,“不是缺钱么,不是要把钱留给你外甥么,干嘛还把卡还我?你觉着周志飞不立马儿给钱就不算嫖了?还是你另有打算,准备在我这儿也赚一笔?”
      纪晗听见他喘息急促,心跳加速,虽然两个人靠得那么近,可是她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能温暖她的,一直就只有那个在心里虚构出来的丁冉。
      “到现在,你还是这么想我?”
      这话像是一记耳光,正打在丁冉心里最自责的地方。
      她望着他,仿佛视他如无物,说完这句,像是也说尽了所有的话,“第一次,我不卖,不卖给周志飞,也不卖给你丁冉。
      仿佛是重重的一拳击碎了胸骨,丁冉失去重心,靠在墙上。
      “你跟他在一起……”
      “无所谓。”
      他愣愣地站着,等了好久才问:“什么你才有所谓?你到底在乎什么?”
      “我在乎的,你不在乎。”她试着去理解他的爱,尊重他的爱,可是她的尝试里有太多的妥协、忍耐、委屈。
      “丁冉,”纪晗浅浅地笑了,“你只是想找个人爱你,毫无所求的爱你,不一定是我,谁都行。”
      她的手从他的手里慢慢抽回去,他想挽留,可她的指尖还是滑出了他的手心。最后,连那些生硬的触感都彻底消失了。
      站在面前的纪晗就像站在一个不可逾越的距离之外,丁冉觉出距离的伤人,伤到再也没有开口的勇气。他像是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错得究竟有多厉害。
      一直以来,你在意的都是自己,直到刚才的电话里,你还是在问她,“那我呢,啊?那我怎么办?”你想和她在一起,想要她陪着你,想抱她,吻她,和她做|爱,也许就只是这样而已。你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把心关起来,留给旁人,然后等着她爱上你,毫无所求的爱上你。她如你所愿地来你身边,停过,等过,把心交给你过……可是你忘了轻拿轻放,你以为接受她的爱就是最大的让步,最大的牺牲,以至于在她要离开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反驳。你就只能求他,别那么狠心,别把我扔下,明天还那么多,没有你我怎么支撑着走远……可是,为什么一张口还是为了自己?
      丁冉看着纪晗的笑容凝在脸上,像是最后的告别一样。
      “以后,别来找我了。”
      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纪晗推开楼道的门,转身的刹那一滴大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出来,经过她的面颊,像是直接砸进了丁冉心里。
      他在心里喊着,却丝毫叫不出声音。别走,你别走!
      纪晗的脚步声在楼道里一路响下去,慢慢的,终于安静了。
      声控灯熄灭以后,楼道里再次回复黑暗。他看不清下楼的路,也找不到纪晗的背影,周围冷冷的,没有一丝光亮。

      站得几乎没了知觉,丁冉重新迈动步子,沿着来时的路,走进霸道的寒风里。
      他微微有些打颤,拉了拉大衣领子,用力吸了口空气,胸口刺痛,可如果不用力呼吸,又会窒息而亡。他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不小心撞上提着购物袋的大婶,袋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撒了一地。
      “看着点儿!干嘛呐!”
      他反应过来,蹲下帮着她一起捡,脸上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我把我爱人弄丢了,我找不着她了。”
      丁冉绕啊,绕啊,总算想起了自己的车。他发动引擎,眼光从远处灰蒙蒙的天和云,兜回近处光秃秃的树杈,最后又落在了街道的车水马龙上。
      在这个在繁华又荒芜的世界里,他突然不知所往。
      原来,和歧途比起来,迷路才更可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十三)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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