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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后来 ...

  •   这一两年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周志飞说不清,回头想想只觉得有种呼啸的感觉,像是汽车从身边飞驰而过的声响。
      他开门进屋,纪晗走到客厅说了声“换鞋”,就又回了厨房。
      房间里收拾得纤尘不染,地刚刚擦过,桌布和椅垫都换了新的。
      鞋柜里,夏天的拖鞋已经收起来,这是纪晗搬过来以后才有的情况。以前,他老是嫌麻烦,父亲在屋子里穿布底鞋,他和儿子一年四季都穿夏天的凉拖。
      老人围着薄薄的毯子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周景瞻帮着纪晗盛饭。
      曾经,偌大的餐桌上只坐着他一个人,现在一家四口可以边吃边聊,像天底下所有家庭一样平凡和睦。
      周志飞深深闻了闻红烧带鱼的香味,觉得这像是一场梦。

      “阿姨,你哪天开学?”周景瞻夹起一块带鱼问纪晗。
      “下周一,不过我周三晚上才有课。”
      “那你上班了,是不是就没时间给我们做带鱼吃了?”
      “我做好给你们留下,等你爸爸下班回来从门口小超市买烙饼卷着吃。”她帮公公盛了碗汤,放在一边晾着,又对周景瞻说:“我师父说,他们家的带鱼其实不能吃热,得是剩的,底下铺一层熟疙瘩丝儿,只有烙饼是热的,然后就棒子面粥,特别香……”
      作为父亲,周志飞不知道纪晗怎样收服了这个小不点儿,可是他知道,儿子喜欢她,虽然不把她当做母亲,可也从不把她当做保姆。
      开始的时候,周景瞻总会拿些未知的自然现象和未知的科学难为纪晗,她不想搪塞他,从不用卡通人物的奇幻魔法对待他纯真的好奇,她很坦白的告诉他,大人一样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查资料,一起想办法。
      久而久之,周景瞻愿意跟她分享一些小喜悦、小苦恼了。
      有一次,他感慨自己羡慕小鸟,它们会飞。纪晗就说,他们的腿好像不会打弯儿,没准它们还羡慕你能坐小板凳,能翘二郎腿呢。
      还有一次,他说想养条狗,狗忠诚,可是爸爸不允许家里有宠物。纪晗就说,有没有这种可能,狗都觉得,忠诚是自己性格里最大的缺陷?
      这种交流方式,让周景瞻觉得新奇又有趣。
      “阿姨,”他吃得小嘴油亮亮的,闪着光,眼睛也在闪,眨一眨,又眨一眨,“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小弟弟吧。”
      “你去了,我姐又该藏饼干了。”周景瞻对安然总是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兴趣。然然要吃饼干,他就会说服纪曦,安然才这么小,年龄还不到两位数,特别需要那块饼干长大,大阿姨,你再给他一片吧,行不行?
      “我周六有时间,一起回去吧。”周志飞望向纪晗。
      “那我提前给我妈打个电话。”她客客气气地答应着,用勺子在汤碗里一圈一圈画着。
      古灵精怪的周景瞻看看两个人,又多眨了几下眼,抬手把鱼骨丢到一边的小碟子里。

      家里难得热闹,汪雁兮脸上也有了些喜色,忙前忙后地张罗吃喝。
      周志飞看着周景瞻和安然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说:“您看他们俩玩得多好,往后,还有景瞻呢。”
      汪雁兮点点头,把烟灰缸推过去说:“周医生,你随意。”
      “烟我是戒不了,可是当着纪晗我尽量少抽。”周志飞笑笑,“我知道,她不喜欢那个味道。”
      纪晗抿了抿唇,没去看他,总有些细小的体贴能让她恍惚觉得温暖。
      汪雁兮露出淡淡的欣慰,陪着他聊天,给他讲纪晗小时候是怎样的任性,又是怎样的懂事。
      纪晗和纪曦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安然。
      消息有两个,一坏一好。坏的是,到现在,仍旧没有一家幼儿园肯接收这个患有自闭症的小朋友,她们姐妹还要为这件事继续奔走联系;好的是,安然得到一家自闭症康复机构的培训名额,而且,免费。
      “‘佑佑’?还免费?”纪晗不相信。
      “佑佑”是一家新进成立的私人自闭症康复培训机构,据说创办人也是自闭症患儿的家长,他们在德国汉堡一间康复中心进行过系统的学习,把Kinect引入培训计划,让孩子在和亲人游戏的同时促进心智发展、提高运动技能。
      “那儿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她揪着纪曦看来看去,“姐,你不是开窍了吧?‘佑佑’老师看上你了?”
      纪曦打掉妹妹的手,“这消息一传出去,好多家里条件不好的孩子都在申请,‘佑佑’坚持不住才说的实话,他们即使不盈利也要有收入维持正常开销,不可能提供免费位置。然然的培训费是有好心人资助,他一共帮了三个家境不好的孩子,等到下一期开课一起入学。”
      “不知道透露资助人的姓名?”
      “说是保护捐赠人的隐私,任何信息都不肯透露,完全没有松动的余地。”
      纪晗的眼神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圈,落在手里的茶杯上,她手指抚着杯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志飞常有这种疑问,怎么能让她更快乐一些,让她的笑容更明艳一点儿?他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说:“如果找到了,我们把培训费还回去。”
      抚摸着杯子的手指停顿下来,纪晗恍然醒来般地望向他。
      一点儿淡金色的阳光洒在周志飞脸上,能看清他眼角的纹路和鬓角上浅淡的几根白发。
      都有……白头发了?
      她心里一跳,搁下杯子,伸手在他的黑发里捻着,拔下来放在手心里给他看,“后半段儿还是黑的呢。”
      周志飞捏着那根头发把玩着,莫名的有些失落。

      十一长假里,邢海燕打来电话找纪晗聊天,尽管她从不提及有关启华的一丝一毫,可这种刻意还是让纪晗意识到,离她不远的地方有过去,有另一个世界。
      这一次,燕子告诉她:《陌路》复更,完结。

      「抬起头,淡淡的暮色落在窗口,跟开文的那天几乎没有区别。哪怕距离上一更已经隔了几个春秋,哪怕只是寥寥几页的泛泛之谈,我想,我总该把这个故事讲完。

      那年六月,我娶了我的新人。
      黄历上写当天宜嫁娶,但天是阴的,厚厚的云层掩去日光,到了中午开始下雨。我站在饭馆门口迎着四方宾客,无谓地伸手遮在眉骨上方朝远处看。这是个没有期待的眺望,我知道,不会雨停云散。
      偶尔,我仍然能想起那个让泪水模糊了视线的晚上,但是我已经想不起来那种痛心和不舍了。最初,夜半更深时总会有些轻车熟路的想念,梦境里总会留着些春色无边。那时候的我以为“得到”才叫完整,后来想想,为了一个“得到”乱了彼此的阵脚,那又何必?
      梦醒以后,一捧凉水泼在脸上,什么样的梦都了无痕迹了。
      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拒绝未必是辜负,离开未必是疏忽,如果能早点儿明白这些,那句我在医院走廊里说出来的话,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出口了。
      “罩你一辈子”,我只能兑现给别人了。

      婚后,我顺理成章地接掌了家里的小饭馆。进来饭馆的大门,左手边的墙上供着关二爷,每天我都会去上香,没多虔诚,习惯罢了。妻子同我一起兢兢业业地打理,她常常神情妩媚地与熟客调笑,但从不出格。
      我向来不是胸怀大志的人,这种生活,似乎正是我想要的。

      夏末秋初的时候,我带着妻子回乡下看我奶奶的院子,有葡萄架和丝瓜藤。
      丝瓜种在西墙根,绿意盎然的叶子铺散开来,细长条的丝瓜掩在其中。葡萄熟了,一串串挂着白霜,细细的藤条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我妻子随手摘了颗葡萄珠,放在嘴里细细地品,说甜里有酸,还裹着微微的涩。
      这形容,多像人间甘苦?
      可能花花草草远比我们懂得要多,看年景、看时令、看造化、看命数,让你甜,让你酸;让你来,让你走;让你回忆,让你忘记;让你一夕之间懂了一个道理,也让你看透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我轻轻地对我妻子笑,笑声很快就被恼人的蝉鸣压过了。
      吃了晚饭,我们在院子里乘凉。
      我扇着扇子,轰着蚊子……呵,现在想起来,我说过的也并非都是梦话。
      佛说,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日子都是人在过,苦乐就看你怎么选了。
      妻子靠在我怀里的时候,一样会提些小要求,让我讲个笑话、讲个故事之类的。我知道的故事并不多,每次都想得搜肠刮肚,可就算认罚我也没再讲过“欢喜天”。
      不知道我的纪老师过得好不好,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那么喜欢跟自己过不去,不知道那串手钏合不合她,有没有替她消灾避难……
      那一次,我仍旧没有讲出故事。
      妻子就说,我们春节再回来吧,还有明年夏天,明年冬天,后年夏天,后年冬天……
      我答应她,说,好。」

      纪晗的睫毛微微颤着,死死抿住嘴角,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看什么呢,看成这样?”周志飞问。
      “一个熟人写的小说,”纪晗盯着屏幕,低声补充,“讲旧事新人,移情别恋,讲心如草木,荣枯自守。”
      “故事而已,哪儿用这么难过。”周志飞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一起去接景瞻?”
      “好。”
      周景瞻去老师家学画,要到十点多才下课。周志飞特意走了城里,把车在景山前街停了片刻,拉着纪晗在筒子河边散步。
      “我上大学的时候,老是自己一个人过来,骑那么远的车,一点儿也不觉得累。”隐约间好像有琳琅之声从故宫飘飘荡荡地传过来,伴着夜风悄悄穿过周志飞的耳孔,卷起一些细碎的记忆。
      “干嘛非上这儿来?这皇城底下的冤魂,筒子河里的水鬼,还能比别地儿的温柔?”纪晗盯着故宫角楼,这幢让射灯映亮的建筑像是深谙人间的吉凶祸福。
      “不知道,就觉得到了这儿就能心平气和,我也好多年没来过了。人老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不顾一切了,可是老了以后也知道什么是给得起的,担得住的了。”周志飞无声地笑笑,人老了,也就明白什么是值得珍惜的,什么是不能的割舍的了。
      大概是因为彼此没有对视的缘故,一个此前从未提起过的话题也就自自然然地开始了。
      “你想没想过,我们或许可以再有一个孩子,”周志飞轻轻握住纪晗的手,指肚摩挲着她的掌心,“趁我还不算太老的时候。”
      “我们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他顺势把她拉到了怀里,“我们当初也没说不领证的。”
      纪晗怔了一下,靠在周志飞身上。
      人抱在怀里,还是瘦得皮包骨头,这么久都不见长肉。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有些东西、有些人,错过了就让他走吧,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到他再出现,就算等到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怎么把握。”
      她本来半扬着的脸低了下去,凝着一团雾气的眼瞳也被额前的头发遮住了。
      “纪晗,我一直没告诉你。那张存单,你母亲早就还给我了,咱们喜宴当天就还给我了。”
      她笑笑,没有太大的意外。
      “你……”周志飞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像是含着什么滚烫的东西,“……愿意嫁给我吗?”
      她沉默不语。
      “你可以考虑,随便考虑到什么时候,活到我这个岁数,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强求不来。这些,我明白。”

      和徐靖远的设想不同,经过这一遭,丁冉竟然开始修身养性了。
      能推的应酬他一概推了,下了班不是回父母那儿就是回自己家,看看闲书,听听音乐,闲下来约徐靖远、耿霖川打个球,吃个饭。可就算丁总心里能装下沧海桑田了,徐靖远也再不敢给他牵红线了。丁冉的爹妈像是也死了心,再不催他谈婚论嫁。三十五六的男人,他要是铁了心的孤独终老,谁又拦得住?

      中午和耿霖川一起吃过饭,徐靖远开车把丁冉送回家,被他屋里散养的一只小灰兔吓了一跳,“你,你,你……”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宠物兔子是一位叔伯送给丁冉母亲的,浑身淡灰色绒毛的一对儿,可才养了三个月就死了只公的。原本丁妈妈想把剩下的那只送到宠物店去,丁冉却来了兴致,把它带回家,有事没事的就拿新鲜蔬菜逗它。
      “可粘人了,每天不陪它玩儿都不行。你别看才这么点儿大,除了兔子粮还能吃半斤菜,一饿了就闹情绪,蹬后腿。”
      “你确定你养的是兔子?”
      “诶,别踩那根棍!”丁冉不跟他辩解,不是兔子是什么?他直接把徐靖远扒拉开,“那是它磨牙的,找不着又该咬我手了。”
      “你晚上不是还抱着它睡吧?”
      丁总指指阳台上的兔子窝,“就拿眼神儿和言语调戏。”
      “不能换个别的养?养个猫,养个狗的?”
      “猫爱祸害东西,狗还得天天遛。”丁冉答得振振有词。
      徐靖远抓起小兔子,翻来覆去地仔细瞧。
      “轻点儿,再捏吧死它。”
      “我是看看有没有开关!看打哪儿能变出个大姑娘来!”徐靖远想不通,为什么丁冉的爱情总是这样余音袅袅,留着遗憾,“你弄只兔子,是觉纪晗能回来找你私奔?她要是能私奔的人,还用得着找个人把自个儿嫁了?”
      “她没嫁。”丁冉把兔子抱回来,放在沙发上心疼地揉着。
      “没嫁你养这只?!”
      “没登记,我这几天才知道,她家里人都未必知道。”
      “那……?”徐靖远瞪着丁冉和小灰兔,心里一遍一遍地骂:冤家,真是冤家!
      “嫁不嫁的,她也不会回来了。”如果她回来,他就把她摁在怀里打一顿屁股,再从头吻到脚,然后把她藏好,再也不让别人发现。
      丁冉想着,叹了口气——如果,她回来。
      徐靖远听着他的叹息,显得如此力不从心,那感觉就像鲁迅笔下的中年闰土,“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
      “你不准备找她?”
      “我不知道。”
      以前,他被姚蘅放弃,以为丢掉的不是一段感情,而是一辈子;等到他被纪晗放弃,他才知道,那丢掉的不过是一段感情。他终于明白,纪晗不是第二个姚蘅,可是他也明白了,自己不会再遇到第二个纪晗了。
      “她要过得好,我是不是就别烦她了?”丁冉看着小灰兔徒然扯起嘴角,笑到一半又像是僵住了,表情硬生生地挂在脸上。
      可是,她跟姚蘅不一样,她是他心里噙着的眼泪,也给他留下了日后为她伤心的理由。
      “她要是过得不好呢?”徐靖远问。
      “她不会来烦我……”丁冉的声音干巴巴的,尾音拉得很长,像是无奈,又像是感慨。
      徐工摇摇头,他们怎么看怎么般配,可就是天造地设的没在一起。
      “干了坏事儿,不能逍遥法外,这是我活该。”丁冉垂着眼睛,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我以前总以为,再也不会有一根烟像抽第一根烟那样,让你天旋地转、飘飘欲仙了……”他声音低沉,目光温柔得不像样子。
      如果还有机会,他会竭尽全力地爱她,赎罪一样地爱她。
      如果,还有机会。
      愧疚仿佛是一把利刃,徐靖远赫然发现丁冉眉间深深的痕迹和嘴角的两道笑纹。他竟然有这样沧桑的表情,像是在一夕之间突然变老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懂了心甘情愿的喜欢需要各种情绪一起共振,要单纯、要勇敢、要温柔、要忍耐、要欲望、要迁就、要尊重、要信赖……曾经的丁冉做不到,所以嗤之以鼻,总想着复仇,想着投降,怀着蛮横,怀着高傲……他走了那么远的路,丢了纪晗,也找回了自己,就只是那颗心,纪晗亲手挖出来,又把它亲手埋了。
      以后会怎样,徐靖远说不准。
      交给时间吧,盼着岁月别把痴心当笑谈。不然,又能怎样呢?
      徐靖远率先转移了话题,“你说,我要是跟杂志社爆料,启华集团丁总跟家养小兔子玩儿,围观群众得是什么反应?”他说着,拿出手机给胡撸小兔子的丁冉拍了张照片,“采访定了么?你推人家三次了?你助理说记者妹妹伤心欲绝。”
      “第四次要是推不掉我就劝劝她,别难过了,我还活着。”
      徐靖远随手抄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你自个儿翻翻这东西,要我说也就是采访采访你还算得上小姑娘的工作福利。”
      书页仰天摊开,中间夹着几份宣传单——“佑佑自闭症康复培训机构”。
      “这是……?”
      丁冉叼着烟,嘴角弯出个月牙似的弧度,含混不清地说:“就是有点儿……经不起后悔了。”

      这一两年间,可能纪晗一直在想念着谁,也可能根本没有。她没说过,谁也无从确认。
      系里订的财经杂志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放着,最新的一期。
      有个人被媒体妖魔化了,记者说他惜字如金,沉默寡言。纪晗翻着杂志,拿这些当笑话看,记忆里的某人,口角生风,调笑无忌。她不知道是当初的他非常态,还是现在的他非常态,反正看在心里总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收拾了东西回家,纪晗被小礼堂门口的海报吸引住——启华奖学金、助学金启动仪式,落款是经管院的几个直属院系。
      “纪老师,纪老师……”学生们跟她打着招呼,饱满的笑脸,青春着,闪亮着,一个个在纪晗面前晃过去。
      她盯着“启华”两个字,嘴角半弯半翘,愣愣地站着。

      相见的一瞬被记忆牵扯着,拉得很长很长。
      就像个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劫,她硬要推开门看一眼,看了一眼,就又看见他。
      纪晗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能大致看清台上拿着麦克风的男人才停下来——和仪式本身比起来,这个人显得太过喧宾夺主了。
      他还是让人看了之后就移不开眼睛;声音还是低低的,带着细微的沙沙的质感;说起话来还是不温不火,胡乱丢出几句话就让台下的小女生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都是当了副总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个调子?
      讲话的人若有似无的朝走道的方向望了望。
      台下是一片笑声和掌声,他又向这边望了望。
      纪晗隐约觉出他有了些变化,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在哪儿,眉眼之间依旧是淡淡的神色,像是有些累,可这种疲惫不是写在脸上的,也许是眼睛里少了当初那种压抑不住的光。
      隔着几排座位,隔着不大的舞台,她望着台上的人,心里竟是怜惜多过其他。
      “纪老师,纪老师?”有学生会的同学在叫她。
      她喉咙里干干的,语气飘忽得如同一声叹息,“这个人,我认识。”
      纪晗转身离开了,走得飞快,怕和他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怕他穿过人群迎面走来,怕他在跟她擦肩而过的刹那,却没有认出她。
      真心被执着所误,最后落得淡漠疏离,可能不见得非要有,但总归该看看,该试试。
      这些,是周志飞教会她的。

      丁冉的声音有了片刻的停顿,很快的,就又自如地继续了。
      凌空隔着不大的舞台,望着重新关起的门,他眼眶酸涩,不得不深深吸一口气。
      那天晚上,回到家,他开了瓶红酒独酌,喝开了就调戏那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不寂寞;你离开以后,我觉得寂寞不再那么可怕。
      我把你安置在心里一个最妥当的地方,不搅动,不碰触,我能和你在时光里相安无事。
      可是,你终究还是来了。这世界终究还是圆的,一圈转回来,到底还是那些景儿,那个人。
      我是不是该去找你?
      是该把你留到下一个生平,还是叫你今生就为我不得安宁?
      丁冉对着窗外,举着酒杯,试着开始倒数计时。
      在心里,他默许了唯一的愿望:再也不说“我爱你”,直到我能证明的那一天。

      —— 全文完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十四)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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