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兰蕊 ...
-
兰蕊俏生生地立在楼上，一个水袖流转，轻灵不似凡人，薄薄的面纱挡不住俊眉杏眸，粉脸桃腮的隐约轮廓，身段行云流水。“好！”叫好声，掌声“轰”地爆开。
立在楼上，隔着面纱打量楼下的男子，丑陋的垂涎的，咬了咬下唇，屈辱慢慢地蔓延，痛楚，一点一点地撕裂自己本以为死了的苦涩的心，身后，“醉红阁”的匾额分外刺眼，不该有如此的心绪的，她压下那份痛楚和屈辱，抬眼，平视空洞的眼前，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各位大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处子呀～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您可别不信，若不是她父亲得罪了高官……”
老鸨之后的喋喋不休，她没有理会，那些言语，是自己对老鸨说的，却没想到由别人说出的时候，自己的心里触动的又何止回忆：母亲的容貌绝美，飘逸有仙人之姿。奶奶只见了母亲一面便极力反对母亲的进门。白发苍苍的老人念着佛号：“唉，祸水啊……红颜祸水啊……”却无力阻止早对母亲钟情至深的父亲。那美到出尘容貌果真是祸水，好色的高官无意中窥见母亲的容貌，惊为天人，竟仗着权势往兰蕊家要人。刚强而又敏感的母亲居然这般决绝，扔下一对年幼的女儿，扔下对她挚爱的丈夫，三尺白绫，一缕幽魂随风而去。而父亲，办完母亲的丧事，招招手，叫来年长的兰蕊，“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微笑着拍着兰蕊的头，温柔而又儒雅，然后跳进火化母亲的烈火中。浓烟，烈火，烈火，浓烟，反复出现在童年的梦中，那份情，浓厚如烟，爆裂如火，而她们，就是不小心被灼烧到，被呛到的无辜的人。情之何为？伤人伤己，她微微笑，蔑视地挑起嘲讽的弧度。
看着玄幻镜中的如花女子，孟婆只是低了头不语，银色的刘海泛着柔和的白光，她只是看着自己的锅炉。而地藏王菩萨，收了玄幻镜，低低说道：“你，还是不问么？不问，不争，无欲，无求，真的是那个倔强傲气而又聪敏至孝的女子么？”
她搅动的动作忽地停止，倔强傲气，聪敏至孝？她笑，这般的赞语，自己承当不起，扫视那为了图便而用法力幻化出来的茶棚，“孟婆只知知足长乐。”不开言，只是用心传出自己的话语。
为什么让自己看尘世中的烟尘女子，她在看到那个女子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然明白，即使是轮回了无数次，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子，眉眼是自己幼时每日都看不厌的，娘亲的眉眼啊！
纵使轮回千回，自己也是能看出那眉眼和眉眼之间不变的风韵独成，那个女子，必然是娘亲的转世啊！
菩萨果然是慈悲心肠，知晓她依旧记挂那个轮回无数的娘亲，对自己的永世守在奈何桥怕是也有着惋惜吧？
她记得父亲曾经自豪地对娘亲说，“咱们的女儿，长得像你，骨子却是像我，连资质都是如我一般甚至超过我的优渥，必成大器”。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也许自己会修道，也许自己会成仙成佛吧——那就是菩萨的惋惜吧？
但你为什么不想想成仙成佛理应忘却尘缘，这样做不是让你尘缘更深么？谛听听到她的想法，深深叹气。
地藏王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孟婆怔了片刻，递过今日的最后一碗汤。寂籁无人时，她宽大的黑色袖袍一挥，模糊的水面显示出了兰蕊之后的经历。
兰蕊站在高台，想自己父母双亡，奶奶收容了姐妹二人到平日静修的庵堂，前不久也故去。一直认为自己和妹妹是在庵堂白吃白喝的多余人的庵主在奶奶还未入土的时候就赶走了她们。辗转流浪，受尽欺凌，而妹妹玉蕊不堪这样的折腾，重病在床。兰蕊咬咬牙，做了决定。既然那些男子要的是自己的身子，给他们何妨？
找到了醉红阁的老鸨，开门见山：“嬷嬷，我想要在醉红阁里面做事，但是我不卖身给醉红阁，我的身份不受醉红阁控制，第一次的卖身银两所得全部归你，以后六四分成，你六我四。”
老鸨吃了一惊，从未有人开过如此的条件，她打量兰蕊，那姿色，那身段，当即拍板：“好，姑娘，我答应你！”
“来来来，起价咱不能低了嘛！要不就是不给兰蕊姑娘面子了，是吧？各位老板。”老鸨熟门熟路转入正题，让兰蕊的思绪断了，她抬头，扫视哄堂出“是！”的男子，微微笑，蔑视而空洞。
“起价一千两！价高者得！”老鸨开价。“一千五百！”“两千！”……气氛热烈的场面在老鸨的意料之内，老鸨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毫不犹豫地答应那个古怪的条件，没有让这么一个没人旁落。
“一万两！”有一个男子笑着摇着折扇，头上严严盖住头发的纱帽分明是士人的装扮，偏偏笑容又带着戏谑，不似一般文人。
“一万两！”老鸨惊喜地重复，日进万两，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高出许多啊！“还有没有更高的？一万两，成交！”
“这位爷……”老鸨的话被他截断，“莫爷～就这样叫吧！我可以揭开小娘子的面纱了么～”尾音微微上扬，笑容依旧漫不经心。
“当然当然！”老鸨笑得春风满面，“请请请！”
揭开兰蕊的面纱，楼下的男子惊艳万分，惋惜声，赞叹声，嫉妒，羡慕，各种情绪都看在了兰蕊的眼中，而那个男子，修长的手指扫过她细腻的面颊，然后扔给老鸨一张银票，“果然是国色天香，我还真是有福～”依旧是戏谑的语调，对楼下复杂的情绪视若罔闻。
兰蕊看眼前的人，剑眉星目，修长身形，倒也不失为一个美男子，只是他的眼神只有纯粹的欣赏，而无楼下的人那般的情欲。
兰蕊一瞬间倒有些糊涂了，这个人，一掷万两，所为的难道不是因为要发泄自己么？为何用这么纯粹这么干净的欣赏眼神看着自己？
“爷！”粗声粗气的男子声音在醉红阁的门外响起，被称为“莫爷”的男子挑眉一笑，兰蕊忽觉得那漫不经心的笑容分明视把握一切的笑容，早下了此人绝非常人的判断，他挥挥扇，朗声道，“进来吧！”
“爷，家有急事！速回！”一个粗犷的男子分开人群，对楼上的男子说道。他敛眉低目，思索了半日，抬头一笑，挑起的嘴角弧度让人觉得漫不经心而又理所当然，“那就回吧！”
此言一出，哗然一片，哪有付了银子却又立刻回家的嫖客？只有兰蕊倒觉得理所当然，那个纯粹的欣赏眼神，就说明他并非是来寻花问柳的。
“只是我这个人，从不白付银子，这样吧，这位姑娘的初夜依旧是我的，直到我……”他一挥衣袖，“醉红阁”的牌匾应声而落，然后再次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没有问题吧？”
“当然当然。”老鸨毕竟阅人无数，这样的功夫，这样的气度，当然是区区一家青楼招惹不起的，再说，那一万两银子可是货真价实啊！
“兰蕊姑娘？”他看兰蕊，似乎早知道她才是自己应该交涉的人。兰蕊的脑子运转得飞快，却是不明白这样大费周章的转折倒是是为何，只是既然收了银子那就只能听对方的：“莫爷放心吧。”轻启朱唇，她柔声说道。
“那就走吧！”他一挥衣袖，飘然而去。拐过一个巷子，那随身在旁的男子开口问道：“爷不是对青楼女子全无兴致么？”
“你多言了。”他说，陈述的口气却自有一股威严。“是，是我僭越了。”那侍从打扮的人垂手道。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那兰蕊的父母算是死在祁国丈的手下，只要有可能拥有同一个敌人的人就有可能是自己的盟友。”他展开折扇，笑得悠然。
“是，爷高明。”虽然还有疑问，可是他也不再多嘴。
孟婆收了幻象，释然地叹了一口气,至少，她现在还是很好的。“原来你并非不问，只是暗自在角落查看一切罢了！”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开口的孟婆看到地藏王从暗处走出，却冲口而出：“神佛不是应该无欲无求么！怎么这般咄咄相逼！”然后愣了，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然后她看到地藏王笑了，黝黑的眼底光彩艳艳，谛听在地藏王的身后听到地藏王的心语：太好了，缡，你原来不是全然忘却了！那光彩是故人重逢的喜悦，孟婆不知道，可是谛听知道。
“我还未成佛，”他轻巧地说道，然后笑，“那就不打扰你了，走吧，谛听。”那是由衷的喜悦的口吻，孟婆知道，所以更加糊涂，事情似乎已经全盘乱了。
“主人，”回到殿中，一阵白烟缭绕过后，谛听化作一个蓝衣的俊秀少年，朗朗开口，“您忘了您的天劫了么？”
地藏王却笑了，颇有几分惋惜：“只是可惜，我的天劫并非情劫。”“主人！”谛听有些恼了，好看的眉毛纠结起来，“您应该庆幸不是的，否则就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的永远不是是神佛，所谓的劫难不过是给凡人看的，证明那些神仙佛祖都是如何苦难才得道的，事实上，你我都知道，我早已经内定，不会有什么万劫不复的劫数的。只有凡人，或是精怪，无门无路才要经受那些劫难，好让他们打消念头，当年你不也是么？”他笑得云淡风轻，人畜无害。
“真可惜，我的劫数是忘劫。”他闭眼，往大大的太师椅一靠，舒舒服服地休息。谛听收了法术，蜷缩在他的身边，不说什么。结缡，结缡，结，缡……然后深深叹气，却也合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兰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