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故事》fyuocuk

1、第一章

　　刚下火车，向一涵和忠叔就匆匆赶往向家。
　　向宅还是传统的中式大宅院，门口两边还分别立着一只石狮子，据说已经守护向宅平安有一百多年了。
　　双开的木门贴着菱形的白纸，“向宅”牌匾下还挂着两只白纸灯笼，灯笼里摇曳着微微的烛光。
　　刚进大门，贵子就从偏院出来，瞧见二人，赶紧迎了上来，“二少爷，忠叔，你们可到了，夫人已经让我出来看了好几次了。”
　　向一涵点点头，把行李交给贵子，和忠叔一起先去祠堂。
　　向宅变了。他成年就去了南方，记忆中那时向家还是很辉煌的。每天都有人来拜访送礼，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一草一木都打理得很好。那些应季应节的开的花卉，比天上盛放的焰火还要绚丽。而现在呢，庭院只有几棵老树，正值深秋，连一朵艳黄的菊蕊都看不到了。
　　仆人领着二人，往祠堂走去。向家大宅的走廊也挂着白纸灯笼，窗上门上贴着白纸，隐隐听到些念诵经文和木鱼的声音，整个大宅仿佛成了以为垂暮的老人，苟且喘息着。
　　“二少爷，到了。”仆人退去，向一涵走进祠堂，祠堂挂着长长的垂地的白纱。向夫人穿着白色的丧服，跪在一排排灵位前的蒲团上，手里一颗一颗地数着玉佛珠，低着头轻轻地念着经文。
　　“大娘，一涵回来了。”向一涵低声唤她。
　　向夫人闻声转头看他，立在一旁的丫头扶着她起身。
　　“一涵，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向夫人走上前看他，“一涵变得更俊俏了，是个大男人了。唉，可怜你大哥。”
　　向夫人用手帕擦擦眼角，憔悴的脸勉强露出一个苦笑，“去上柱香吧，一荣他，他生前也挺想你的。”
　　“嗯，大娘，节哀顺变，自己要注意身体。”向一涵安慰她，扶着她走到向一荣的棺木前。
　　只比他大两个月的向一荣就躺在里面，穿着镶着暗金纹的黑色寿衣，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灰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安安静静。
　　向一涵看了几眼就移开了视线，深呼吸几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接过忠叔递过来的三支檀香，对着棺木跪下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到棺木前的小青铜鼎里。
　　向老爷年轻时国家还没立法严禁‘一夫一妻’制。向一涵的母亲喜儿是向老爷的近伺丫头，后来向老爷娶了名门之后的向夫人，也没有让喜儿失宠。于是，在向夫人怀着四个月身孕的时候，喜儿也传来了喜讯。
　　向夫人从小家教甚好，而且与喜儿的关系也不恶劣，于是在喜儿生下向一涵之后让她进了门，两人共伺一夫。
　　可没想到喜儿生下向一涵后身体越来越不好，勉强拖了7、8年，还是归西了。向夫人从不贤妻向一涵，把他视若亲子。只是儿子始终还是亲的好，为了让自己的亲儿子能继承向家家业，在向一涵18岁的时候，便让他去了南方读书，还给了钱让他自己生活创业。
　　向一涵和他大哥的感情一直不错，只是在他去南方这纪念变淡了。小时候两人一直是玩伴，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钓虾之类的调皮捣蛋事一件都没少做。每次闯祸被爹和大娘发现，两人什么都不说，说也不揭发谁，于是两人都挨打了。打完之后，大娘就会细细地给他俩涂药。
　　向一涵给他大哥上完香，又去给他亲娘上香磕了头。
　　“一涵，走吧，去见见你爹。”向夫人说：“一大早刚到家，没吃早饭吧，梨儿，去叫人备些早点吧。”梨儿应了声就下去了。
　　向一涵扶着向夫人慢慢地走，他把忍了好几次的疑问说了出口：“大娘，大哥到底是……”
　　“嘘！”向夫人低声制止他的问题，“先见你爹再说吧。”说完就径直往前走，什么都不说了。
　　向老爷坐在正厅的八宝桌前泡茶，见二人进来，就说：“一涵，来，尝尝爹泡的茶。”
　　向一涵先扶向夫人坐下，然后才坐到向老爷旁边，接过小青花瓷茶杯，细细地闻了闻茶香。
　　向老爷喜欢喝龙井。
　　龙井乃茶之绝品，采茶、制茶工序要结合天时、地利、人和，成品翠绿如碧玉，茶味浓郁甘香。向老爷闲时也总喜欢约几个老朋友一起品茶，一壶热茶，一盘好棋，就是向老爷的最爱。
　　向一涵浅饮一口，满嘴回甘，茶味芬芳，让人回味无穷。
　　“爹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真是好茶。”向一涵放下茶杯。
　　向老爷又为他到满茶杯，说道：“再喝一杯就用早点吧，先去休息一下吧。”
　　“嗯。”向一涵点头。
　　两天前刚接到大哥向一荣的死讯，就匆匆坐火车赶来向家本家。两天一夜的火车，也确实是有些疲惫了。
　　放下一切疑问，向一涵准备休息。
　　若是他大哥受了冤屈，他是绝不会轻易饶过的。

　　向一涵回去休息了，向老爷就唤来管家祥叔，吩咐他给向一涵安排一个人在身边伺候，祥叔这几年都没在二少爷身边，还真不知道什么人适合二少爷。想了一个上午，伺候完主子们用午膳，还是想不出来。
　　“爹，吃饭咯。”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听到自家孩儿的声音，祥叔快步走到屋内。
　　“哟，青儿，今天有什么好菜啊？”闻着桌子上香喷喷的饭菜，祥叔笑着问正在摆放碗筷、穿着朴素衣裳的女孩---青儿。
　　“今天厨娘大姨拿了些腊肉出来，正好给您做焖腊肉。”
　　祥叔坐下刚拿起筷子，看看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就问：“青儿，你哥呢？”
　　青儿指着门口，“哥回来了。”
　　来人是个20岁左右的男子，穿着向家下人的统一服装。仔细一看，竟然和青儿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唯一的分别，就是一个是短发，一个是长发。
　　“静儿啊，快来，今天有腊肉吃，可香了。”祥叔招呼静儿坐下。
　　静儿只是笑着点点头，并不答话，先去擦了把脸，才坐到饭桌前。
　　祥叔不等兄妹俩一起起筷，径自夹了块肥瘦适宜的焖腊肉，吃得满嘴油光，嘴里边嚼边说“人间美味，人间美味啊！”，把兄妹俩都逗笑了。
　　祥叔最喜欢吃的就是肉，无肉不欢。小时候家里穷，他是当大哥的，底下还有几个弟妹，一年都沾不上一点儿肉腥，自从得了向老爷的赏识，条件变好，天天吃肉都不成问题了。
　　想到向家的恩惠，祥叔又想到老爷吩咐的事了。
　　看到祥叔的脸色有点变了，青儿给他夹了菜，问道：“怎么了，爹？”
　　静儿也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祥叔举着筷子摆摆手，“吃饭时间不谈公事，快吃吧，你看你静儿，都瘦成什么样了。”
　　“不行！！”青儿一把抓过他的筷子，：“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谁还有心思吃饭。”
　　祥叔懊恼地看着这丫头，“好好好，先把筷子还我。”
　　青儿把筷子还给他，祥叔吃了块肉才说：“昨天二少爷不是回来了吗，老爷就想安排一个人伺候少爷生活起居，我正烦着该找谁。老爷他们又因为大少爷的事......我就不想拿这件事让他们烦心。”
　　“这事怎么难了啊？？”青儿歪着脑袋想，“不就是找个伺候生活起居的，难道二少爷很难伺候吗？”
　　“就是二少爷走了好几年，也没常回来，万一伺候不好了，唉......”祥叔又摇摇头，“老爷夫人对咱们好，要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当什么管家。”
　　青儿说：“要不我去吧，厨房那边已经够人了，反正厨房事也不多。”
　　祥叔真想拿筷子敲她，“一个女孩子跟个男人算个什么事！？”
　　“这有什么啊？”青儿挺挺胸，“难道二少爷有什么怪癖不成？”
　　“胡说！”祥叔这次真拿用筷子敲她手背，但也没敢用太大力。“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二少爷将来是要干大事的，身边当然得有个机灵可靠的人才行。”
　　青儿委屈地摸摸手背：“机灵？我看我哥哥就很机灵很聪明，他能给爹您算账呢。”
　　在青儿的眼里，一直为她遮风挡雨、呵护她、守护他的哥哥就是一座大山，还是一座神山。
　　15年前，因为战乱，他们这对双胞胎兄妹变成了孤儿，有一天饿到不行了，哥哥就出去头包子吃。祥叔就是那时候遇到了兄妹俩，当时兄妹俩正被包子铺的老板拿棍子追着打，当哥哥的一直把妹妹护着，自己来不及躲开棍子，被打了好几下。祥叔看不过眼，自己也是有这么小的弟弟妹妹，于是出手制止了老板，把两个孩子带回了家。
　　祥叔的家人也是可怜的，家人死的死，失散的失散，自己一个人过活。幸好力气大，一直在向家的店铺里当伙计，现在多了两个孩子，日子过得不好但总比以前要好多了。
　　后来两个孩子就认了无子无女的祥叔做爹，一直跟着祥叔，后来就进了向宅做事。
　　祥叔当年还认得字，也教了两个孩子认字。当时的老管家好心，有空就教这俩孩子识礼识字，静儿青儿老管家给取的名字。祥叔后来被重用，就跟着当时的向老爷，在后来老管家去世，就成了新管家至今。
　　青儿跟着厨娘大姨在厨房干活，静儿就跟着祥叔算账，只是向宅平时日常支出的一些简单的账目。
　　祥叔看着默默吃饭的静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静儿这孩子，模样清秀，做事认真，算账也从不会出一点儿错，可就是，就是不喜欢说话，小时候还被取笑做小哑巴。
　　他这个做爹的，一年都听不到多少次他喊的‘爹’。
　　让他跟着二少爷做事，能力他是不会怀疑的，就是怕，二少爷会不会嫌弃他不会说话呢？
　　要是静儿多跟这二少爷出去见见世面，多见些人，说不定就会多说话了呢。
　　“静儿，你愿意跟着二少爷做事吗？”祥叔问他。
　　静儿只是看了祥叔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默默吃饭。
　　祥叔知道他在考虑，就不追问了。
　　“哥哥，吃菜。”青儿夹了菜，放到他碗里。
　　静儿抬头对她笑笑，却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满溢的担忧和期盼。
　　他是不是老让他的家人为他操心了呢？
　　若不是小时候的那件事，自己也不会不愿意和别人多交流沟通。
　　二少爷......静儿隐约有点印象。应该是个不太难相处的人。
　　或许，他能做好这份工作呢。
　　那么，为了他的家人，试试吧。
　　“爹...”静儿的声音有点嘶哑，“我愿意跟这二少爷。”
　　“诶，没事的，别怕二少爷，要是将来有什么事就找爹。咱们就去试一试，不合适再回来给爹算账，呃，记账，是记账。嘿嘿.”祥叔有些激动了，说话都有些混乱了。
　　“等下我就去给老爷说说。来来来，吃饭吃饭，吃饱饭好干活。”
　　说完祥叔就大口大口扒饭，兄妹俩相视一笑，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