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楼》流鸢长凝

9、昆仑井中莲

　　湮若凄然问道，“即使那都是真的，我为什么要推动‘逆天之阵’？”

　　“你一定要推动它！”水岚儿坚定地点头，“你想慈若复活，想沐涯永生，想摆脱不人不妖的宿命，不是吗？” 说着，水岚儿的影子抚上湮若的脸，“‘逆天之阵’汇集神、人、魔三界之力，只要它一转动，就可以改变这世界已经注定的一切！”顿了顿，水岚儿接着说，“你以为慈若真的是心甘情愿的牺牲吗？不是！她想做雪蛮神，想让所有看不起她的族民全都仰望她、膜拜她，所以，她选择了‘牺牲’，换取‘逆天之阵’的转动。”

　　“阿姐……”湮若如遭雷击，“阿姐不是那样的人，不会是！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她不会是这样的……”

　　“是的，慈若原来并不是那样的人，我在塑造你们的时候故意给你们注入了无邪之气护体，可是，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女娲和伏羲曾经守护的人间竟然脏得可以污浊我注入的无邪之气！所以，你看到的这颗莲心是黯淡的，一颗沾满俗尘的莲心根本不能推动‘逆天之阵’转动。”水岚儿阴冷地笑道，“可是你不一样，我操纵雪影不断妖化你，你竟然可以一直保持着无邪之气的纯洁，哼哼，那你的千年莲心精魄一定没有被人间污染，只有你才具有无尘之力，才能推动‘逆天之阵’！”

　　“你一直都操纵着蜃影公子？”湮若恍然大悟，悲愤交加，“也就是说——引南海之水淹没整个雪蛮村落的是你！扣住我雪蛮族人魂魄威胁我和阿姐牺牲解印的也是你！甚至借蜃影公子之口传言给黑魁族灭杀灵蛟一族的也是你！这个遗泪楼真正的主人并不是蜃影公子，而是——你！”

　　“看来，你不把一切弄明白，你是不会帮我推动‘逆天之阵’的，是不是？”水岚儿淡淡说着，碧影摇曳不断，“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但也不全是我的意思。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灵蛟族灭了，其中原由，你应该问问碧螺。”说罢，微一摇曳，一道雪色流光就从碧影身后绽放开来——

　　碧螺夫人缓缓从流光中走出，恭敬地低头向水岚儿一礼，轻轻唤道，“恩人，有什么吩咐？”

　　水岚儿一阵摇曳，“她想知道你的故事。”

　　碧螺夫人点头，静静望着湮若，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还记得‘哭泣佛心’的缘始吗？其实我就是那条施展‘遗忘生死诀’的灵蛟。”

　　“你既然是灵蛟，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族人一个个惨死却无动于衷？”湮若痛声问道。

　　“因为我恨灵蛟族规！我恨灵蛟的愚昧，恨他们两兄弟的无情愚蠢！”碧螺夫人咬牙恨声说罢，湮若惊愕的发现她的血红的双眸瞬间透出的凄凉怨气，竟然和沐涯是那样的相似！

　　湮若深深吸了一口气，“难道你也是……九殇怨蛟？”

　　碧螺夫人点头，“我只是三殇怨蛟，我的‘殇’却和沐涯不一样。沐涯的‘殇’，来自至亲之杀，我的‘殇’来自至爱之杀……”

　　碧螺夫人的故事，开始于三百多年前一场美丽的邂逅——

　　潇洒不凡的灵蛟王弟青渊在族内五十年一度的腾云大会上技压群蛟，脱颖而出，也因此使灵蛟臣女碧螺一见倾心。从那一天起，二蛟倾情相恋，本以为一切可以美丽的开始，也可以美丽的结束。无奈，碧螺偏偏是灵蛟王后的注定人选。碧螺是那种不会认命的人，所以她叫青渊带她走，可是，那时的青渊却在这件事情上认命了。伤心无比的碧螺绝望至极，一头撞上了青渊的蛟角，选择了死亡，就在这时，恰恰遇上四处搜寻‘逆天之阵’三界灵力的水岚儿。水岚儿助青渊招回了碧螺的精魂，重生了一次，无意中成就了碧螺的第一“殇”。

　　死过一次的碧螺性情大变，认命地回到了灵蛟部落，成为了灵蛟王的王后。灵蛟王的温柔，一点一滴地感化着冷漠的碧螺。五十年后，碧螺产下了一枚蛟蛋，取名为沐涯。就在二蛟期待着沐涯破壳而出时，一个神秘的可怕妖物闯入了灵蛟王宫，为保护妻儿周全，灵蛟王拼死与妖物拼斗，激战中，无意之中致命地误伤了碧螺和沐涯。灵蛟王悲怒交集，最终，还是杀死了那个妖物。在这个时候，灵蛟王尚有能力重聚妻儿精魂，使他们起死回生。可是，面对同样奄奄一息的受伤族人，灵蛟王含泪选择了用所剩的灵力救治族人，碧螺和沐涯就此身亡。或许，是上天眷顾，水岚儿再次出现，使碧螺和沐涯起死回生，成就了碧螺的第二‘殇’和沐涯的第一‘殇’。

　　那时的碧螺虽然怨恨灵蛟王见死不救，可是也理解灵蛟王身为君王的无奈。岁月就这样又过了五十年，五十年间，偶有灵蛟族民被凡人猎杀，可是，灵蛟王为了实现升入仙道的梦想，竟然立下了不许伤害凡人分毫，任由凡人宰割的无情族规。为此，碧螺和灵蛟王争执不休，更奇怪的是，沐涯竟然一直没有破壳而出？终于有一天，灵蛟王发现了原因——原来是碧螺在拿沐涯炼就九殇怨蛟，五十年间，已经完成了沐涯的第八‘殇’。灵蛟王又惊、又怒、又悲，想不到碧螺竟然可以狠心到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于是，灵蛟王痛然出手，再次致命地击碎了碧螺的精魂……

　　“我原以为我就这样含恨死去了，没想到在蛟王走后，恩人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说到这里，碧螺夫人感激地望了一眼摇曳的水岚儿，“当时，她让我的精魂重聚后，灵力实在不足以治疗我身上的伤，于是，她指引我逃往雪蛮部落，那里可以让我好好疗伤。果然，我就遇上了雪影和霜月牙……后面关于‘哭泣佛心’的缘始，我已经说过了。”

　　“就算你再恨灵蛟王和青渊，你也不能教唆黑魁屠戮灵蛟族，他们始终都是你的族人呀！”湮若愤声开口喝道。

　　碧螺夫人摇头，“我不这样做，他们永远都不会从他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中醒过来！”

　　“可悲！你对族人无情也罢了，可是——”湮若冷冷一叹，悲声问道：“为什么沐涯成为九殇怨蛟你却不阻止？你伤害了他那么多次，你难道就不觉得一点心痛？”

　　碧螺夫人怔了怔，一阵哽咽。

　　“哼哼……”水岚儿接声道，“那是因为碧螺的三‘殇’之怨只剩下一‘殇’，不足以成为‘逆天之阵’的魔界灵力，我需要更多的怨气！所以，碧螺幻化为蛟魂，利用青渊的余情与愧疚，借他的手成就了沐涯的‘九殇’。”

　　“呵呵，原来还是你伤害沐涯！”湮若突然一声冷笑，望着碧螺夫人，“怪不得沐涯可以突然间知道很多他从来也没有遇到过的事，原来是你利用母子血脉间的灵犀控制着沐涯的记忆！”湮若再次冷笑，“呵呵，仅仅因为要成就你恩人的‘逆天之阵’，你就可以再次伤害沐涯？就可以让你唯一的亲生骨肉走上这条注定的死路？——你不配做沐涯的母亲！”

　　“不！不是那样的！”碧螺夫人凄然摇头，“只要‘逆天之阵’开始转动，死去的族民可以活过来，我的诅咒可以消失，沐涯也可以活下去……”突然，碧螺夫人紧紧抓住湮若的手，“你答应过我，你会为沐涯牺牲的，现在就是你为他牺牲的时候，你应该马上心甘情愿的牺牲，你不该是这样！”

　　“心甘情愿的牺牲？‘逆天之阵’真的具有复原一切的能力吗？”湮若坚定地挣开她的手，“不！有些东西一旦坏了，根本不可能复原，即使能复原了，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死去的人也一样！”湮若悲哀地望着她，“你不是也知道现在活着的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吗？你为什么还要相信她的‘逆天之阵’？”一抹凄然刹那浮上湮若的双眸，“我一直都说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个，其实我是在自欺欺人，没有谁的世界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我在乎冷漠的族人，想念死去的我永远不懂的阿姐，如今，更不愿失去沐涯，他是我唯一可以握紧的真实！就算如你所说‘逆天之阵’可以让他活下去，但是，那时的沐涯还是这个傻傻闯入我世界的沐涯吗？你快告诉我——沐涯究竟在哪里？”

　　“我……”碧螺夫人如遭雷击，愕然不语。

　　“哈哈……哈哈……”水岚儿突然凄厉地笑开来，“湮若，撇开慈若和沐涯不说，难道你就不想摆脱不人不妖的宿命？”

　　湮若倒抽了一口气，忽然一咬牙，愤声道：“不想！我不想成为你的棋子！”

　　“你说什么？！”水岚儿的碧影猛烈地摇晃，愤怒异常，“你既然知道了一切，竟然还不为我推动‘逆天之阵’？”

　　“不！”湮若望着水岚儿，一字一句地说，“真正的真相，你还没有说。”

　　“哈哈……哈哈……哈哈……”水岚儿再次凄厉地笑开来，“我真没想到，你不但没有被人间污浊，而且还比所有人都多一个心眼。不错，真正的真相我没有说，”说着，水岚儿飘近湮若，“三千三百多年前，我被伏羲击碎后，女娲悄悄地用神力重聚了我的神魄，把我禁在了昆仑山神井之中。她以为用神井中无尘之水不断浣洗我的神魄就可以洗去我的恨与怨，可是，她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们。一千年前，伏羲和女娲到了天人五衰的时候，他们重入了轮回，自然加在我身上的封印也不再有用。于是，我破印而出，无意中在昆仑天一神境中发现了记载着这个‘逆天之阵’的天界禁书——《灭道》。”

　　“所以你按照书上所言的阵法，从昆仑山上盗取了倾天神戟做为神界之力？”湮若冷冷问道。

　　“哈哈，你竟然也知道倾天神戟？”微微惊讶，水岚儿继续说道，“你知道也是应该的，因为是我在雪蛮村落中创造了这座遗泪楼，所有雪蛮巫女都是由我所选，她们——都是我的奴仆，因为我就是雪蛮族敬仰的雪蛮神。”

　　“是你——”湮若又惊又怒。

　　“是我！”水岚儿疯狂地大笑，“有了倾天神戟，我只拥有了神界之力。根本聚不成‘逆天之阵’，所以，我利用雪影和霜月牙的孽情，一手缔造了具有人界之力的‘哭泣佛心’。”说到这里，水岚儿一阵摇曳，“碧螺，对此，我可真感谢你的‘遗忘生死诀’。”

　　“你指引我去雪蛮族疗伤是为了借我的手创造‘哭泣佛心’！那么——”碧螺夫人突然全身一震，面色惨白，“你让我脱离本身，进入霜月牙的体内成为真正的三殇怨蛟，是为了使我成为‘逆天之阵’的魔界之力，只是你没想到我的怨气还不够，所以，又利用我使沐涯真正成为了九殇怨蛟！原来——我一直都是你的棋子！”

　　湮若点头，“难道你没有发现每次你一被心爱的人杀死，她就会出现救你？这一切实在是巧合得令人怀疑是有人故意布置！”

　　碧影猛烈地摇曳，水岚儿阴森地笑道：“哈哈，不错，碧螺，从我第一次遇上你救了你后，我就一步步的让你成为我的棋子，为我聚齐‘逆天之阵’尚缺的两界之力。”水岚儿飘向碧螺夫人，“但是，你是我的棋子，又不是我的棋子，不是吗？你不是也想要‘逆天之阵’转动吗？哼哼，碧螺，你是心甘情愿走到这一步的，你若现在后悔了，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碧螺夫人悲悔交加，哽咽无语。

　　湮若继续问道：“当你把三界之力都布入阵中，知道还缺少无尘之力推动，而天地间最无尘的地方是昆仑神井，其中所生万年仙莲必定纤尘不染，其莲心更是脱俗无尘。所以，你又上昆仑盗莲，不料竟有两颗莲心。为保所选莲心真正具有无尘之力，因此你用莲心精魄塑造了我和阿姐，又控制雪影来试炼我们。这一切，我说的是不是？”

　　水岚儿突然停止了摇曳，“不错，但是我控制雪影不单是要试炼你们，我要他帮碧螺灭亲族，助我消耗一些九殇怨蛟的怨气，好让我可以完全控制沐涯……更重要的是帮我顶上屠戮人间的罪名，让天地众神都把罪孽算在他的身上，让他永远都翻不了身——就算他是伏羲转世又怎样？我说过，我要他和女娲转世的霜月牙生生世世永远分离！”

　　“总有人会知道这一切真相的！”湮若咬牙恨声道，“你如此狠毒，数次涂炭生灵，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没人会知道的，”水岚儿又开始摇曳，“遗泪第二楼有我布下的‘八门星阵’，已经把第三楼和人间隔离开来，没人知道有这样一个时空。况且，我们此时在石郎的身体内，更不会有谁能发现这个隔绝时空中的石中界……真相我都告诉你了，也该你为我心甘情愿的推动‘逆天之阵’运转了！”

　　“呵呵，”湮若冷冷一笑，“原来这逆天之阵也要‘心甘情愿’才能运转，你说我知道了真相后，还会不会‘心甘情愿’？”

　　“你会的……”水岚儿阴冷地开口，“因为我掌握着沐涯此刻的生命！你不是想见沐涯吗，我现在就让你见他。”话音刚落，第三道熊熊燃烧的冥火化为一条毒蛇似的火绳，紧紧捆缠住里面怨气四溢的沐涯——他的妖气依旧，脸上妖印未退，血红色的眸子仿佛随时都会迸出火来！“我既然敢跟你说一切的真相，就料到你不会心甘情愿，哈哈，所以我留了这么一步棋。怎么样？你如果现在推动‘逆天之阵’运转，沐涯还有重生的机会，如果你说不的话，沐涯现在就会死在这里！”

　　“呵呵，”如同孩童般的诡异笑容在湮若脸上浮现，“你不会杀了沐涯的，不然你的‘逆天之阵’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是吗？”水岚儿冰冷地道，“我可以等待石郎几千年，就不怕再花几千年另寻魔界之力。”

　　笑容，僵在湮若脸上，湮若深深望着沐涯，眸光脉脉，“沐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