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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八章 离家出走是个好段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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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蓝和说话的语调四平八稳,刘蓝和此刻的形容宝相庄严,那一脸落寞的神色也只是停留了片刻,转瞬便又换了张笑意盎然的脸,似浑不在意我与绍言的反应,只弯腰盯着这遍地的狼藉微微地出神,也仅是片刻,便笑得更加璀璨。从我这角度看着,那嘴角的弧度弯得恰到好处,只是不知,如他这般善于隐忍,那璀然的笑意中,又是蓄着多少假意,含着几分真心。
我幽幽呵出一口气,抬头便可见这浩淼星海,苍茫如风,静默如雪,映衬着人世微渺不过蜉蝣一瞬,各人有各人的命途,闪着各自的光色,悲辛喜乐都犹自揣着,似比生厚重比死凉薄,却只图一个不露声色。
遥望这浩淼的星海,即使沧海桑田,它也不过如此般模样。而世事之变幻莫测最棘手的却也不过一个猝不及防,也许猝不及防的才是人生,否则肆意洒脱,哪里派得上用场。
抬眼去看刘蓝和,但见他依旧盯着那满地的碎杯子烂盘片出神,挑着嘴角兀自恣意地笑着。我歪着脑袋认真地思索,诚然我不是个好八卦的,对品肴与刘蓝和之间的爱恨情仇也丝毫未存着窥探之心,但他们而今这么一段短暂的交锋,就毁了我寨唯一一张用来吃饭的八仙桌子,长此以往,很不利于我寨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所以诚然我不是个好八卦的,也不得不将他们过往的爱恨情仇窥上一窥以示关怀,由此想来,我果然很是逼不得已。
就在我想着是该矜持地蹭过去窥一窥好呢,还是该不矜持地蹭过去窥一窥好呢?眼角余风瞧见苏绍言已经很不矜持地蹭了过去,于是我也就很矜持地蹭了过去。奈何晚了一步失了先机,仅余的方几被苏绍言占了,所以只能在他们身边蹲一蹲,边蹲还边示意绍言向一旁挪上一挪,以便蹲得更舒适更长久些。苏绍言翻着白眼斜斜地将我望着,应着那张八风不动的脸,那形容的难度系数,颇有些大。
调整好了姿势,我就伸手去戳刘蓝和,觉得他此时的情绪比较适合以一个轻松的话题做开头然后再委婉地转移到爱恨情仇上面,方比较稳妥。于是我斟酌着词句,先是哈哈大笑三声,觉得很是活络了气氛,然后挑出一个雀跃的语调拍了拍刘蓝和的肩膀笑着开口,“类似于品肴这种铁铮铮的汉子,你若当真娶了她,不怕别人怀疑你是个断袖吗?哈哈哈哈…”
刘蓝和终于收回了勾起的嘴角,直待我嗓子都笑得干了却依旧面无表情地将我望着,我摸了摸鼻子又是干咳两声,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又开口道,“你是刘一手的儿子,食善堂的少主子,怎么就和品肴有了婚约?”
刘蓝和默了一默,突然开口笑道,“这倒是一个好段子。”
若问十年前临渊国东南一带最了不得的一件大事,便是食善堂的刘一手对第一堂的缺一味下了战贴,被称为厨子界的南北手味战。帖子刚送出去,消息就不胫而走,十里八村的厨子皆慕名而来将青丰城堵了个水泄不通,据江湖史料记载,那是段去街对面打个酱油都要堵上半个时辰的日子。
便也是在这段日子,离家出走的品肴遇到了离家出走的刘蓝和。
据说当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在一条狭窄而幽暗的胡同,十一岁的刘蓝和被一群青面獠牙的恶贼围堵在墙角处惧怕得瑟瑟发抖,眼看粗布袋子就要套在身上,突然平地炸响一声闷雷,幽闭的胡同中唯一打下的一束光尽数照在一个着红衣扛大刀的小姑娘身上。但见她身高尚不足五尺,气焰却足达五丈,威风凛凛的踏入人群,手起刀落间,就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刘蓝和,给救了。
听到这里,我挠了挠头,觉得不对,于是又挠了挠头,截住刘蓝和的话问道,“你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又哪里能炸响了闷雷?”
刘蓝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是平和,“一般对于同一件事情,如果我和品肴有不同的看法,我都是以她的看法为主。”
我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又不着痕迹地朝着刘蓝和的方向蹲了一蹲,努力按捺住雀跃的心情,也回以一个极平和的眼神,“以你的看法就好。”
至于刘蓝和的看法,它是这样的:
当时他刚离家出走不过两个时辰,就被家中的老管家及一众家丁于青丰城的某个胡同里给寻着了,老管家好言劝着他回去,这手才刚触着他的袖子,品肴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握着她的砍刀冲进人群就是一阵挥舞。当时她的砍刀远不如而今的威猛,却也颇具杀伤力,一刀下去,躲闪不及便也能削掉人半个脑袋,如此竟也给她挥出了一条路,她伸手抓过刘蓝和的手腕子就要跑,这方跑了两步,就又把脚给崴了。最后还是刘蓝和将她背在背上这才最终甩脱了食善堂的这些家丁。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品肴因跟她爹缺一味赌气而从第一堂里跑了出来,但除了第一堂,还要躲着他们食善堂的人,一度很是辛苦,所以恰又撞见他被食善堂的人堵着,一时怒从心中起,不由分说就冲了出来。
品肴的想法很单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也未曾过问刘蓝和的身份,只想着自己离家出走的时间终归要比刘蓝和久一些,这资历自然也就深厚一些,很是该有一些授业解惑的过来人态度,多对他生些照顾才是江湖儿女理应具有的高尚节操,所以一度对他很是友善。若是总结一下,就是饿的时候,她会指挥着刘蓝和去酒馆里偷吃的,她来放风。冷的时候,她会指挥着刘蓝和去布庄里偷穿的,她来放风。无聊的时候,她会指挥着刘蓝和去货铺里偷玩的,她来放风。而每次得手的时候,刘蓝和都要先往人群最拥堵处跑,确定将人甩脱了,再偷偷地摸回来,将附近崴了脚的品肴背回去。所以虽是短短几天,刘蓝和就练就了一双好腿,可以“嗖”的一声从这里出现在那里,看的人眼花缭乱。自然,偷东西也并非都是顺畅的时候,总难免有一次两次会被人捉了狠揍一顿,而每当此时,品肴就会盘着腿愁苦地坐在他身边,咬一口鸡腿看一眼他的伤,抽着鼻子骂他没用,间或哀惋地叹道,“眼看着得手了,怎么就这么没了,你被人揍都揍了,怎么就不能将东西护得再紧一些?”说完还要撩一撩他的衣门前襟,晃着脑袋左右看看,补上一句,“真的就没给剩点儿?”
我听到此处,顿时就觉得那真是一段心酸苦楚暗无天日的悲凉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