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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七章 所谓造化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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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地从馄饨面的悲痛中走出来,突然想到绍言闲极无聊时,对品肴作出的简单定位——吼一嗓子,草木为之含悲,跺一跺脚,风云为之变色;有摧枯拉朽之姿,力拔山兮之势;闲静时如庭花照水,行动处若暴雨疾风。
于是不觉让我抬眼又将刘蓝和通体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摇了摇头。又通体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再次摇了摇头。
他此番形容,像极了巷口卖扇子的书生,间或在悠长悠长而又寂寥的雨巷,寻着一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两两相望,继而留下诸多细腻含蓄而又缠绵悱恻的眼风。如此情景,才最妥帖,才最合适。
而如品肴这般的女侠士,就势必要有另一个男壮士,可单手接白刃,一指便能碎了品肴的砍刀。如此情形,才最合适,才最妥贴。
思及此处,我便不觉更加悲痛,不仅悲痛,还很纠结。也许就像注定了我是要成为山贼王的男人一般,造化弄人,这都是命。
刘蓝和见我目不转睛地将他望着,时而摇头,时而皱眉,只不说话,僵持了片刻,便自顾走到一旁的八仙桌边,揭了所有的碗盘,笑着开口:“你们奔波了一天,想必是饿了。”
他的话音还幽荡荡地在空中飘着,便有一股霸道地香气扑鼻而来,见缝插针般地就要往人鼻子里钻,我微不可查地揉了揉干瘪的肚子,不明白为什么悲痛纠结之余,竟还能油然而生一种感人肺腑的情怀。
然后就在我矜持慎重地将腿朝前刚迈了一半,只听身后“嚓——”的一声,是刀尖摩擦在地面儿的声音,回过头,大砍刀堪堪立着,品肴的双手交叠在刀柄处,像是孕着漫天的怒火,我竟还能于无形中看到她周身“滋滋”地冒着青烟,她很生气,且是燎原之势。
于是我便矜持慎重地将腿缩了回来,犹觉得不稳妥,于是又矜持慎重地退了一退,退去了绍言身边的位置。
但见品肴站得挺拔,半侧着脸微抬着下巴,那眼角渗出的轻蔑神色倒是像足了绍言七八分,扬了扬嘴角,语气也极轻蔑,“你从柳原镇一路追至此处,有完没完?”
刘蓝和闻言却笑得亲切,应了句不着边际的,“听说你们寨少一个看家的护卫,我来应征。”
这话是冲着我说的,我便免不了要应上一句,只是看他那湖绿的衫子秀气的脸,我也只能感慨一句,“你这般弱柳扶风的都会功夫,这江湖的水,果然是太深了。”
刘蓝和就近找了张方几坐下,笑得坦诚,“完全不会。”
他说得斩钉截铁,听得我无言以对,只面无表情地将他望着,半天才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被我们打出去?”
他将脸转向一边,单手支腮笑看着品肴,“你们既愿收不会做菜的厨师,又为何不愿收不会武功的护卫?更何况,放品肴在你们这七尺男儿之中,我不放心。”
我悄莫声息地捅了捅一旁的苏绍言,凑过去小声嘀咕一句,“你说将品肴放在我们之间,他口中的不放心,是不放心品肴,还是不放心我们?”
苏绍言斜着眼看我,“自然是我们。”
我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随之耳边便传来刀尖儿划在地上生出的“噼里啪啦”火星子的声响,还有“咣咣铛铛”木头碎裂的声音,最后是“稀里哗啦”盘碗落地的音调,顿时让我觉得脚下的地面都随之震了三震。转过头,映入眼的就是满地的杯盘狼籍,被劈作两半的八仙桌歪在两边,空气中还扬着尘埃木屑,盘碗碎了一地,汤汤水水便也跟着洒了一地,于是那股霸道地香气变得更加霸道,我干瘪的肚子也跟着变得更加干瘪。而在这狼藉的情景之中,是品肴的刀尖儿直指刘蓝和,一张脸涨得通红,语调也随之拔高,“你说哪个不会做菜!”
刀光伴着品肴的怒气于烛火之下折射着阴寒的光,道道打在刘蓝和的脸上,而他面上的笑意却是不觉加深,从怀里随手摸出一个帕子拭了拭品肴的刀尖儿,又从地面儿随手寻了个鸡翅插在品肴的刀尖儿上,最后站起身揉了揉品肴的额发,应得恣意,“好,你会。”
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像是已经做过千百遍都不曾出过一丝纰漏一般,看得人目瞪口呆。
品肴也不曾躲过刘蓝和揉她额发的手,只伸手将刀尖儿上的鸡翅摘了,咬了一口,嚼了嚼,吐了,然后顺手将鸡翅丢在那汤水之中,便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地响。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在品肴脸上挂着如此难看的神色,她或喜或怒都透着性子里的跳脱,只这一次,沉静如水冷硬如冰,勾起嘴角便是一声冷笑,“你们食善堂的招牌,我要!你爹刘一手的那双手,我也要!这是一早就决定好的,所以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功夫,若是磊落,就光明正大的应战。如你这般,只会徒增我对你的厌恶,更加的看不起你罢了。”
品肴的话说得尖刻,刘蓝和的眉梢眼角却依旧带着笑意,像是没有一分勉强, “而今除了我,又有谁能帮你。”
品肴静默了一阵,转动了手腕将砍刀扛至肩上,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不信你。自也不要你帮。”听着,竟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做下的决定。
品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进了内堂,只余刘蓝和一人,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只自嘲一般的地摇了摇头,终只是将所有的话语换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弯腰寻了个尚算齐整的酒壶,喝了一口壶里的酒,入喉便先是咳嗽了两声,将入口的酒水尽数咳了出来,最终无奈的,也如品肴一般随手将酒壶扔进了汤水之中,酒壶这次便是彻底的碎了。
刘蓝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抬眼看着我与苏绍言,神色间已是一派的风轻云淡,仿若刚刚自嘲的不是他,叹息的不是他,摔酒壶的那个也不是他。
我就这么嗔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拿捏了语气才仔细地开口:“我方才听品肴说到,你是刘一手的儿子?”
刘蓝和轻吸了口气,抬头轻笑,“食善堂的刘一手,挑断了品肴的爹缺一味右手手筋的刘一手,品肴恨之入骨的刘一手,我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