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幽默》十字草田

4、周洁

　　一阵扰人清梦手机铃声把还在睡梦中的陈石吵醒。
　　“喂~”他懒洋洋地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接起电话。
　　“都几点了还睡呢！”对面传来一阵疾呼。不仔细听都很难辨认出是女声。对于陈石而言这个声音他已经听了将近十年。声源是他初中时的同桌，一个有点胖，有点呆的女生，周洁。所有的初中同学他基本都断了联系，却从没想到会将这段友谊持续如此之久。哥哥告诉他，朋友需要很大的缘分，能在一起这么久，一定是有彼此契合的原因的。陈石不愿去想也想不通所谓的原因，他只是很清楚这段友情给他带来了很多——快乐，安心，甚至某个信仰。
　　陈石挣扎着睁开惺忪睡眼，看见床头闹钟指针指向9:15的位置。“小姐！现在还很早吧。”对于生物钟本就五花八样的大学生而言，暑假的作息就更是百花齐放姿态万千了。凌晨的时候陈石在和哥哥、林霏在小区附近的烧烤店吃夜宵。两个大男人一起生活，去也是吃宵夜是常有的事。认识了林霏以后，这项活动显得更频繁了，不得不承认，无论在哪，美女总是最好的下酒菜。萧苒走后，林霏出于对陈墨的关心也很乐于经常接近他们两兄弟。
　　“快来帮我搬东西！”
　　电话那头的呼喊像是给受着酷刑痛晕过去的犯人当头泼了盆冷水。陈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擦拭了嘴角的口水。“搬东西？搬什么啊？”
　　“我今天学校开学报到，你帮我把行李搬到寝室去。我爸今天又正好没空。”
　　“小姐。这种事你自己打个车不就能搞定了嘛。”陈石按下了挂机键，闭上眼继续睡眠，甚至还盘算着能够继续之前的美梦。

　　很快，手机铃声又传进了他的耳朵，显然周洁没那么容易罢手。
　　在几次的拨通挂断之后，周洁发出了最后通牒——“我给你20分钟，到我家楼下，不然你死定了。”发送。
　　“大姐！半小时吧。我还要洗漱呢。”陈石总是拿周洁没办法。

　　半小时不到，陈石就出现在了周洁眼前。
　　“还挺快的嘛。”
　　“你……你好像……”陈石一路赶过来，还喘着粗气，“好像又胖了吧？”
　　“恩，是胖了点。你先喘口气吧。”
　　陈石对周洁的没有反驳的态度颇感意外，按理只是帮个小忙搬点东西，以他俩的关系不至于要这样。“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确定？那你怎么这样？”
　　“可能是大姨妈来了吧，懒得和你吵。”
　　“呃……好吧。”陈石对这个答案哭笑不得，不过看着久违的好朋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由衷高兴。萧苒走后，让陈石对于身边人想了很多。从小自己就在一个没有爸爸，只有哥哥和妈妈的家庭里。妈妈对父亲描述很少，也不喜欢他和哥哥多问。随着年龄增长，他对父亲的疑问越来越多，对父亲的需要却越来越少。他甚至不知道如果现在找个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该去如何面对。在渴求能像大家一样有个完整的家庭的童年及青年期，一直有着哥哥陪着自己，照顾自己。他很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个哥哥，却从没想过哥哥对父亲的情感会是怎样，在哥哥小的时候有没有过渴求。家里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咖啡屋，不算富裕，供一家人生活学习还是足够。小的时候，兄弟俩经常会去店里帮忙，母慈子孝，一家人其乐融融。哥哥工作以后，在单位附近租了房子，离自己学校不远，于是自己也离开妈妈和哥哥同住在一起。有空的时候一起回去住几天，哥哥总是催促自己没事的时候去店里看看妈妈，帮帮妈妈的忙。以前没怎么留意这些催促包含着怎样的情感与心情，坚强的哥哥心底是那样害怕失去，因为害怕，所以加倍珍惜。

　　我们每天与那么多的人第一次见面的同时却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不会有失落，思念，疑问。可是有些相遇，会有故事长生，于是彼此认识，有了交集，然后彼此会有属于自己的评定以及对对方的情感。
　　起初我们试图抓住所有美好的情感，不遗余力。才发现情节并不全会按照自己所期待的剧本进行，即使双方努力，也没能继续，似乎总是缺少了些什么，我们通常把这缺少的东西称之为“缘分”。
　　成熟以后，我们懂得了取舍，很多次的见面，都成了我们和某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出乎意料，却在情理之中。太多的时候，所谓的“出乎意料”其实只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过“意料”。我们不会在意很多人的来和走，因为他们最终都会被归结为“过客”。所谓“顺其自然”大致与此。
　　长大会让我们长力气，可气力似乎却在不断减少。要承诺，却没了气力再去相信；有理想，却没了气力再去打拼。生理需求和财富利益以及填补彼此寂寞空虚的内心概括了太多人际关系。
　　那么有没有一些人能够打败着种种障碍与自己彼此了解，心意相通，在一起是轻松愉快，不用利益、身体、承诺、空虚来维系？对于陈石而言，周洁就在其中。

　　周洁伸手叫停一辆出租车，给了陈石一个微笑，直接坐进了车里。陈石很识趣地把行李搬进后备箱，坐到了周洁身边。
　　“你不胖就怪了，这么懒。”
　　“还好啦，你是男生嘛，再说就搬这点东西。”
　　“东西少才更显出你懒。”
　　“我不是说了吗？我大姨妈来了。”周洁吼了起来，陈石很确定司机听得很清楚，他显得很尴尬。
　　“哦。”陈石虽然不是特别了解“大姨妈”这位亲戚的每次造访会给女生带来怎样的困扰和烦躁，不过他很清楚的知道周洁现在的状态肯定不只受到了亲戚的影响。

　　安静的车厢里周洁一直望着窗外。陈石注意到她的左手一直按着肚子。他们之间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状态，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应付。在陈石眼里周洁一直是个快乐的孩子，至少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
　　周洁从包里拿出瓶冰水，准备扭开瓶盖的时候，被陈石一把抢了过去。“身体不舒服就别喝冰的了。你等一下。”陈石放下水瓶，“司机，靠边停一下。”
　　他小跑进路边的便利店，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个满满的袋子。他没有直接钻进车厢，在隔壁的一家水果铺挑了点什么之后才进来。
　　“喝牛奶吧。”陈石把袋子里的牛奶抵到周洁面前。
　　周洁接过牛奶，“还有什么？”
　　“薯片。”
　　“你买薯片干什么？”
　　“我听说那个来的时候吃土豆好像蛮好的，这个应该差不多吧。”
　　“噗~”周洁笑了起来，“你个笨蛋。那个是什么？”周洁看到了袋子里薯片底下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这个啊，蜂王浆巧克力。”陈石颇为自豪的拿出巧克力，“好久没看到这个牌子的巧克力了，没想到这家店居然有。记得小的时候哥哥经常买给我吃。”
　　“没听说过。很好吃吗？”
　　“小的时候觉得超赞的。太久没吃了，都忘了是什么味道的了。”
　　“我尝尝。”
　　“你现在可以吃吗？”
　　“只是大姨妈，又不是糖尿病，哪有那么多忌讳。快给我。”周洁伸手过来抢。
　　“不行，我查查。”陈石闪过身，留了个后背给周洁，居然还真拿出手机上百度查了起来。

　　没多久，陈石放下手机。
　　“怎么样？可以吃吧？”
　　“有说巧克力算是热的食物可以吃，还有的说巧克力算是刺激性食物不可以吃。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先忍忍吧。”
　　“呃……好吧。你怎么懂那么多？”
　　“有百度啊。”
　　“你一个男的没事情百度这个干吗？”
　　“我以前那个偶尔也会痛经。我以前还给她煮过红糖水呢。我还知道按离肚脐左右两根手指的位置好像能缓解一些。”
　　“你个变态，懂得比我还多。”
　　“不是我变态，是你没文化。”
　　“你有文化，你有文化初中英语考试别总是抄我的啊。”
　　“算你狠。这种陈年旧账都提出来。”
　　“这算什么？我还没说你以前和王晓青的事情呢。”
　　“STOP！不准提她。”
　　“哎呦~还没缓过来呢？”
　　“那倒不是，只是现在想想那时候好傻的说。居然会喜欢她。”

　　“谁还没傻过呢？”周洁突然换了个语调，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是难得糊涂。你这是怎么了？咋突然语重心长的？”
　　“唉……没什么啦。”周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就是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我爸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不至于吧。你才大二诶。”
　　“我爸一向只疼我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他是急着把我嫁出去呢。”
　　“那应该不会。天下父母心，我看你爸是清楚自己女儿的斤两，怕你老了没人要了，趁现在还年轻没跌价，还有的选。”
　　“你才没人要呢！我校里又不是没人追。”
　　“那就赶紧找个冲头斩了吧！机不可失啊。”
　　“你给我去死！”
　　“我去死了，你可别心疼哦。”
　　“鬼才心疼呢，放炮庆祝还来不及呢。明年的今天再到你的看你，草都长长了，那一派壮丽景象。”周洁作陶醉状。
　　“才几个月没见你，你怎么变得那么恶毒？世道人心啊！”陈石拼命地拉着车门把手，作跳车求死状。奇怪的是车门怎么也打不开。
　　周洁伸过手，打开车门保险，对陈石报以最灿烂的微笑。
　　“女侠饶命。我知错了。”陈石作求饶状。
　　陈石和周洁无话不谈，他们的世界总是如此千姿百态。

　　陈墨曾经对弟弟说道，“你和周洁那么谈得来，不如就把她许了吧。”
　　陈石对这个建议一向是一笑了之。他经历过爱情，他知道自己和周洁的关系一旦加上了承诺，情爱等各种枷锁，就不那么纯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快乐了。
　　很多时候，我们总是急着与某些人发展关系，迫切的希望彼此亲密无间，以为越贴近就会越快乐，可是又有多少人曾经感慨和前度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刚开始甚至还没开始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