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幽默》十字草田

3、萧苒而逝

　　包厢里。突然而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单纯的笑声。
　　陈墨接起电话：“喂。”
　　“嗯。我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陈墨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面露愁容。
　　“嗯，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林霏关切地问。
　　“嗯。我的一个朋友的病情突然恶化了。我要马上去一次医院。”
　　“是萧苒吗？”林霏小心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你弟弟有和我提到过一些。先不说这个了，抓紧时间，我陪你一起去吧？”
　　“你现在不是在上班吗？方便吗？”
　　“没事。我去和经理说一声。一会门口碰头。”

　　没多久，林霏换下了那身清凉的工作服。同时脱下的是似乎本就不该属于她的妩媚与成熟。
　　赶到门口时，看见陈墨正坐在一辆高级轿车的后排，招呼自己。
　　“这车是？”上车后，林霏疑惑地问。
　　“我和我们小老板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他让司机送我过去。”
　　“哦。你们那小老板人还真不错呢。”
　　“嗯。”陈墨现在显然没心情去评价那个富家子的好坏。他放下车窗，手掌托着下巴，架在窗口，暖风吹拂着他焦虑的脸庞。
　　林霏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似乎刻上了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悲苦，她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一定有着很多她不知道但是却急切想要了解的故事。可能是因为每个女人身上都固有的母性吧，如果可以她是多希望陈墨不是那么坚强，自己能够陪着他像个孩子一般放肆地哭泣。而现在她能做的只是用沉默配合他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没多久，却显得有些难熬，沉默总是把时间拉长。
　　“我五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可能更早，妈妈说我们同睡过一张婴儿床。”陈墨依然望着窗外，所有的话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内心里又似乎渴望着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舔舐他一直掩藏着的伤。
　　“那时候有一群男孩子在弄堂里打闹。她捧着很多糖往家走。那群男孩子把她拦下来，想抢她的糖吃。她当时被吓坏了，被推倒在地上，让我觉得意外的是她大大的眼睛里虽然有畏惧，却没有一点眼泪，更多的却是倔强。”
　　林霏看到陈墨脸上却带笑意，知道对于他而言这一定是一段很美好的回忆。
　　“当时我正好路过。我上去扶起她，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回事，一转头，就感觉一股重重的力砸在脸上，没怎么感觉到疼，只是一晕，摔了下去，眼角砸到了一边的花坛，听她说流了很多血。那群欺负她的小孩显然也吓坏了，很快就全跑完了。”
　　林霏看着陈墨眼角隐藏在眉毛中的一条若隐若现的淡淡疤痕，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一生中我们能有多少回忆像那些身上的疤痕一般，不痛不痒，却永远不会消退。

　　“‘哇~！’突然她像决了堤似的哭了出来。我捂着伤口站起来，看着眼前站着一个竖着高高的羊角辫，拼命地擦着眼泪的女孩。一时竟然忘了痛，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
　　‘痛吗？’
　　‘嗯。’
　　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抽泣。‘我请你吃糖。’她伸出一个攥紧的小拳头，摊开手掌，一颗大白兔奶糖出现在我眼前。
　　我接过糖，拆开包装，放进嘴里。
　　‘好吃吗？’
　　‘嗯。真好吃。’我笑得很开心。
　　可能是她看我很喜欢她的糖，跟着我笑了起来。那张带着泪水的笑脸，我不会忘记。”

　　接着车厢里是大段的安静。陈墨躺在与萧苒的回忆里。他的每一次颦笑都会映入林霏的眼里，造成她心情的起伏。
　　轿车平稳而快速的疾驰着。没过多久，便到了医院。
　　下了车，陈墨简单谢过司机，焦急地往萧苒的病房奔去。
　　林霏跟到陈墨跑到的楼层时，看到不远处的病房门口他正在与一对中年男女交谈着什么。根据后来的谈话，她知道这便是萧苒的父母了。
　　“他怎么来了？”中年妇女显得很激动。
　　“是我叫他来的。我想应该让他见见女儿。”中年男子说。
　　“还见什么见？现在女儿都没了，都是这家伙害的。我们的女儿没了！你让他赔给我啊！”中年妇女越来越激动，哀嚎着，不停地锤男子的胸膛。
　　男子把妇女紧紧抱住。从他的表情里看得出有着太多太多愁苦。“你还是先走吧。”他对陈墨淡淡地说。
　　陈墨没说任何话，痴痴地看着病房里两个医院的工作人员，正在把自己最心爱的人的尸体从病床上往担架上搬，准备送进停尸间。
　　他极力控制着颤抖的身体。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能选择了转身离开。

　　林霏一路静静地跟着陈墨走到了一个幽静的开放式小公园。他们坐在长椅上。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陈墨开口道：
　　“那天我和萧苒约好晚上在这见面。在这之前有个室友的生日聚会，我们玩的很high，都喝了很多酒。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手机里有很多她的短信和未接电话。我回电话过去已经关机了。我以为她是生气或者睡觉了。也就没放在心上。第二天中午睡醒以后，还是一直联系不上她，直到打她家里电话，她爸爸告诉我说她出了意外进医院了。
　　我赶到医院，警察正在给她妈录笔录。原来那天她一直等我到很晚。没想到遇到一群流氓想要欺负她，她拼命反抗，逃跑的时候冲出马路被一辆卡车撞上……”
　　说到这陈墨停顿了。从走出医院到刚才的回忆陈墨一直表现的很冷静，像是在描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苦痛的记忆或许深刻，可是久了，便不会那么浓烈。人有时会比自己想象的脆弱也比想象的坚强。这两年来，萧苒的病情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关心她的每一个人。他们累了，萧苒也累了。那些所谓的放不下，不是败给薄情，也不是败给时间。

　　林霏静静地坐着，陪着。在自己在乎的人伤心难过的时候陪在身边，虽然会一起难过，但会有一种隐约的满足。陈墨延续着消极的情绪。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失落，却不明白或者不愿承认他的失落只是因为失去了一种思念的习惯和某种心灵上的寄托。
　　夏天的暖风一直吹在两人身上，直到夕阳西落，天慢慢黑了下来，也没能给他们半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