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纪念》阿耶

1、也许是开始

　　袁北方从监狱出来的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多人来接他，麦迪，杨路，李至擎，甚至裕安，“呦，人来的挺齐的啊，怎么着，来笑话我的啊？”袁北方半真半假的说。“说什么呢，哥几个好久都没聚了，聚一聚，顺便给你洗洗晦气。”裕安说。“那行，哪聚啊？哥们刚出来，兜比脸还干净，买单的事可别找我啊！”“哪能啊。”一群人笑闹着上了车飞驰而去。
　　袁北方回到家时已经半夜一点多了，“你刚出来就出去瞎闹，你爸才官复原职没两天，你怎么就不知道点影响呢。”袁母气的不轻。袁北方不在乎地笑笑，“就是吃一顿饭而已，没您想的那么严重。”大牢他都已经坐了，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
　　周六，袁北方去看守所探望顾小渔。“你还有多长时间出来啊？”“四个月零九天。”“要不，我找找人，把你早点弄出来吧？”“你才出去没多久消停点吧。五年我都呆了，不差这几天了。”顾小渔的食指在桌面上随意地敲着。“给我一支烟！”袁北方把烟点燃，递给顾小渔，“你在里面别打架了，早点出来，我们一起喝酒。”“真磨叽，下次你可别来了。”顾小渔被烟呛了一下，不太自然地转过头去。“靠，真不识好歹！”袁北方笑骂。
　　袁北方从看守所出来，心里不是很好受。这可能是五年来第一次有人来看顾小渔吧？顾小渔刚才的眼圈都有些红了。半年监狱的生活自己都要崩溃了，而顾小渔却一个人过了五年！没有希望，没有亲人，有的只是时光的流逝，岁月的蹉跎，整日没完的劳动与被管制、被说教，一般人不疯也早就变得麻木、苍白了，而顾小渔却能像棵笋一样，始终坚韧不变，他不得不承认顾小渔的内心其实很强大。也许个人有个人的命，他在这里感慨，若是顾小渔知道了，说不准还会笑话他太娘吧？袁北方想。
　　袁北方和顾小渔是在监狱里结识的，实际上他们就是一个号子的。袁北方刚入狱时还没学会夹起尾巴做人，没少挨打。后来和顾小渔交好了，就更不用装孙子了。顾小渔人瞅着斯斯文文的，打架却是一把好手，号子里都出了名，不怕他的人很少，主动招惹他的人更是没有。
　　袁北方出来近一个月里，基本上没怎么在家里呆。各种人各种名目的请客，袁北方来者不拒，似乎他还是以前那个游手好闲、没心没肺的二世祖，牢狱生活也没能使他成熟一些。袁母因为这些事没少骂他，但袁北方每次都是态度良好转身就忘，屡教不改。袁局长冷眼旁观了好些天，终于没能忍住。这天袁北方回家后，意外地发现父亲竟还没休息。“我们谈谈。”父子俩到了书房，“你去国外读书吧！”“我不是读书的料。”袁北方垂下眼皮。袁父的火一下就冒了出来，“那你想干什么？你都二十了，就这么混着？还是想再给我惹一次祸，再毁咱们家一次？”袁北方抬起头，笑了一下“我想把他们也送进去尝尝坐牢的滋味”，那笑竟有几分狰狞。袁父一时有些错愕，“你？……”“爸，我不傻，即使以前傻，现在也绝不会再犯了。”袁父很是震惊，袁北方这孩子以前虽然很爱胡闹，但本性却单纯，很少计较得失，对人也真诚，害人之心更是不会有的。而此刻眼神中却有一些狠毒。“小北，你……”“放心啦，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再把自己弄进去的，更不会再连累咱们家的。”袁北方满不在乎的一笑。谈话无疾而终，袁北方一夜好眠，袁父却一宿未合上眼。他知道袁北方现在是听不进他的任何劝告的，但放任自流？这似乎更不可行。
　　袁枚被急召回家，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听完父亲的陈述后有些哭笑不得。“您就是从小把小弟保护得太好了，他这次才会跌这么大个跟头。像咱们这种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跟人精似的，且让他折腾去吧，就算是再花点学费让他长大了，有什么事给他兜着点也就是了。您还能在位几年？以后他的路不还是得他自己走？”袁父沉默良久，“无论怎样来说，主动去害人终归不好。”“您就是太善良了，真不知道这么多年官场您是怎么过来的！”袁枚嘀咕着“饿死了，我去帮老妈做饭了”结束了谈话。
　　“姐，你回来啦？”袁北方有些惊喜地问。“嗯，在你面前的如假包换！”“那姐夫回来了吗？”“什么什么？我没听清，再叫两声来听听！”袁枚夸张地说。袁枚嫁的盖尔是一个身份有些复杂的中美混血儿，他踏足生意，却并不本分，并且离异过。袁北方一直很反对。他和袁枚自小感情好，在这件事上却是反映最为激烈的，尽管盖尔很有钱，袁北方却坚定地认为以盖尔的身份是无法给姐姐一个安定幸福的生活的。然而袁枚确认定了盖尔，任何人的反对都无效，袁枚最终还是嫁给了盖尔。袁北方曾一度针对盖尔，让袁枚很是为难。而这次袁家出事，多亏了袁父老战友的斡旋与盖尔在钱财，人脉方面的打点，才得以恢复。“你就挤兑我吧，是不是我亲姐啊？妈，我姐是抱来的吧？”“整天净知道胡说！”袁母打了袁北方一下，“吃饭没？没吃自己拿碗去。”“吃了，但又饿了。”袁北方笑嘻嘻地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改了你那副涎皮赖脸的样子？”袁母狠狠戳了一下袁北方的额头。“改什么？这样不好吗？我这不是在您面前保持最真实的一面吗？”袁北方揉了揉头，老妈还真用力，看来是借机发挥近日来对他的不满。“行了行了，就你能贫！去叫爸吃饭去。”“那你呢？”“我打电话告诉你姐夫：他小舅子允许他回来吃饭了！”“袁枚，你有完没完？！”袁北方有些恼羞成怒。
　　盖尔很快就来了，他原本是在谈生意的，接到袁枚的电话立刻安排了一下，匆忙赶来。结婚以来，这位小舅子可是首次示好，冰山刚出现融化的迹象，趁热打铁还是很必要的。“姐夫，我敬你。”袁北方有一点的不好意思，但清了清嗓子，还是坚持把话说完“第一杯，谢谢你不和我计较，以前都是我不懂事！第二杯，作为这个家唯一的儿子，我谢谢你！第三杯，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姐那么好！”盖尔有一点惊讶，这还是当年那个瞪圆眼睛说要和他势不两立的男孩吗？随即笑笑，“哪来那么多的谢，我爱袁枚，你们是他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一家人没那么些说头。”袁北方笑着点点头。
　　“四个月，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袁北方感叹。“你是弹指一挥间，我可是数着日子过呢！有烟没”“在监狱里，也没见你那么大的烟瘾啊！”“少罗嗦！”顾小渔弹烟灰时袁北方看到他受伤的手，“怎么弄的？”“昨天新进来一个，要立棍儿，找上了我。”“你竟然打不过他！”顾小渔斜了袁北方一眼，“我打不死他！要不是今天出来，我非好好教育教育他什么叫尊敬前辈。”“呦，还挺理智！”“滚！”
　　“我给你找了套房子，在市中心。”“我一个人住，要市中心干什么？浪费钱！你自己能挣了？”“这么点钱哪还不弄来了？”顾小渔笑笑 ，也不多说什么。
　　“你以后什么打算？”“去看看我妈，呆两个月，找份工作，老实做人。”“好想法。”袁北方一本正经地点头，嘴角却带着揶揄的弧度。顾小渔见了只是扬了扬拳头。“你长了一副斯文人的面孔怎么总是这么野蛮？唉，说真的，你要不要去我姐夫的公司？”“他做生意的？我不适合！”“哎呀，没关系的，他也不老实的！”顾小渔仍是摇了摇头，“我有自知之明，我们的关系很好，但你家人一定不希望我们有牵扯，你是经历了苦难的公子哥，他们会更疼你，而我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危险分子，巴不得敬而远之！”“话一定要说这么清楚吗？”袁北方苦笑。“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每个人都应该自己蹚出自己要走的路！”
　　“诶呀，和你说话真没意思，我都快成小老头了！”
　　“北方，你累吗？在我面前你永远不用倚小卖小，插科打诨，我们之间就算全是沉默也不会尴尬。”
　　“顾小渔，你是真的很不可爱。”
　　“我觉得我们之间真实最舒服！”
　　“好，就为这句话我们去喝一杯！”

　　“妈，我来看你了。昨晚被袁北方那小子拖去混了半夜，这都快黑天了才来看你，你不会骂我没良心吧？袁北方那小子就是这些天照顾你的人，他挺好的，就是有点轴，和我以前挺像的！妈，我现在挺好的，有吃有住，以后也会挺好的，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会走正道的。就是好想吃你煮的面条，好想好想……”顾小渔有些哽咽“我给你带了些钱，你节省了一辈子，现在一个人不要再省了，没有了就托梦给我，我再给你送……妈……妈……这五年我一个人，就只有一个人，好苦……在监狱里他们都说我狠，可我真的不知道除了打架，我还能做些什么掩饰我的难受……”顾小渔大哭起来，火光映着他痛苦的表情，然后湮灭，一阵风吹来，带走几捧纸灰，一地寂寥。

作者有话说

　　新人，望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