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囚徒》jastee

6、第五章 囚徒情史

　　如果……当初不那么坚持，现在，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吧？为什么，那时候对于他的同居的要求，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楼采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边，一个便携终端湿漉漉的丢弃在一堆枕头里。虽然，当今的视频连接非常方便，虚拟屏幕早就可以将对方的影像逼真的投影出来。在这被牢牢封锁的名为
　　“家”的囚室里，你依然可以在虚拟的空间和远亲近邻做任何种类的交流。但楼采凝还是万分的希望，自己能够在和相恋五年的男朋友在虚拟世界里亲热之后，能够得到一个平静而又温暖的拥抱。

　　当初，自己真傻啊，交往了五年，发乎情，止乎礼。要把自己的第一次在新婚之夜给他，在这个让人发疯的时代到来之前，沉闷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她真是那么想的。总以为，两个人在一起有一生的时间，谁知道？谁知道！

　　那时候，婚礼已经在筹备了，在倾尽自己和男友全部心力和家当的经营之后，一个组成“家”这个东西的全部要件：房子，车子，家具，家电，装修，婚纱，婚宴，礼金，车队，伴郎伴娘，主持摄像，烟酒糖茶，朋友的羡慕，老人的祝福，一切的一切都准备好了。自己，终于要和他在一起了……可这早不来晚不来的该死的瘟疫！楼采凝从没想过，自己的第一次会给了一个连着自己男朋友的终端的按摩器！

　　其实楼采凝是幸运的，至少，她和她男朋友泰师承都还活着。在整个城市80%的人口都在这场恐怖的瘟疫中死于非命的时候，他们还能活着，还能在虚拟的世界里相互慰藉，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是，这该死的咫尺天涯！每一次楼采凝和泰师承联络的时候，她都会将自己家的大门紧紧锁上。不是怕人进来，而是怕自己一时冲动，冲出这个唯一能够保证她的安全的囚笼。那并不是疯狂，爱情值得用生命去交换，哪怕只是一次！

　　她是个真正传统的女孩，而真正的传统之所以避讳爱，只是因为那件事重于泰山，实在不能每日挂在嘴边，免得辱没那份灵魂和□□的激荡。不能随便行事，免得失去了庄重的意味。可正如你把最可口，最重要的东西留到最后享用的结果往往是被别人抢去一样，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就此让两个家相隔不过四五百米的情侣，从此无法相见，宛如阴阳相隔！

　　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无法相见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楼采凝看了看窗外，她甚至可以看见泰师承家的楼。她甚至知道，大概，泰师承也正在窗前，默默的看着她家的方向。

　　冲动是魔鬼。可这冲动怎么去磨灭？她扶在玻璃上的手，不停地颤抖，一股瘙痒贯穿了整个躯体，如百爪挠心般痛苦。

　　　“我想过去”，楼采凝在给泰师承的短信息里写道。
　　“我也想，可是你不能过来，太危险了”一条信息很快回到她的终端上。
　　“那你过来”楼采凝咬了咬牙，写到。
　　“不行，太危险了”仍旧是一条同样的信息。
　　“你不是说，你爱我，为了我，愿意付出你的生命吗？”楼采凝有些微怒。
　　“可是如果我感染了，你也会死”屏幕上显出一句话。“我不会让你死。”

　　楼采凝的眼睛一瞬间模糊了。

　　性和哭泣，是两样最有效的安眠药，楼采凝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看着初升的太阳，她知道自己又熬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

　　窗外，那灿烂的清晨总是仿佛缺点什么，是了，欠缺的是声音。往日的清晨，楼下虽然安静，却也充斥着鸟叫，车声，而现在，楼采凝觉得自己仿佛是聋了一样，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充斥在身边，如此的沉闷和枯燥。那景色凝固在她的面前，让她感觉更加寂寞。

　　一阵马达的轰鸣声自远处响起。楼采凝努力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是清洁车！那黑黄相间的颜色在斑驳的金色的阳光下变得有些模糊，飞速行驶的车辆只是一眨眼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那真是个活跃的精灵，在这死气沉沉的监狱城市里，那是最后一股活力！她艳羡的想着，迎着刺眼的阳光，不断努力追寻着那个影子。哪怕多看一眼也好！可窗户前狭小的视野，竟然连这一点点要求也无法满足。

　　楼采凝把整个脸庞贴在玻璃上，拼命寻找着。那轰鸣声并未消去，反而越来越清晰，她知道，那车离这里越来越近，可是她却找不到。

　　如同精灵一般，那清洁车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划出一道弧线，冲出街角，如此清晰！她甚至能够看清，这辆改装金杯上的倒霉扫把标志和１１３８的编号。

　　轰鸣声渐渐弱了，车子缓缓的停在了路边，两个穿着金属色的防护服的清洁工跳下了车子。他们仿佛享受般的，在灿烂的阳光里缓步走过街道，进到了对面的大楼。他们就像Ｔ台上的模特，如此招摇，如此让人羡慕嫉妒恨！

　　如果我是他们……楼采凝不顾一切的想着。如果我们也做清洁工，是不是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

　　这突然跳出来的想法吓了她一跳。她知道，清洁工每天都要和各式各样的尸体打交道，她也知道，自己看到一只蟑螂都会吓的跳上桌子。

　　申请做清洁工并不难，在这个清洁工减员率高于七成的时代，在清洁工招募工作中设卡作梗，恐怕实在不是一个正常政府能够做的出来的事情。想当清洁工，只要在网上填报一张申请表，自然会有周边的清洁工小队送来必要的培训资料和防护服等基本装备。并进行必要的手术。这些基本装备很充裕，然而培训只能靠自学。

　　成为清洁工不难，难的是一旦成为清洁工，你就必须得出任务。任务虽然可以选择，但是工作量是固定的，如果不完成，会收到警告，持续不完成，手术埋设的自毁系统并不是摆设。

　　唉，如果能够不当清洁工，就获得一套清洁工的装备该有多好？楼采凝看着窗外忙忙碌碌的两个人，他们刚刚抬出了一具装在包装袋中的尸体，一缕火焰瞬间自这裹尸袋中腾起，将金属色的外壳烧得红彤彤的。但楼采凝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外行人得到了充足却不完美的防护，反而会造成他们放松警惕，从而带来更严重的安全隐患。”这句话她听过无数次，早就耳熟能详了。在她的理解里，这些防护装备实际上是一种权利义务的关系。你既然想出门，就必须参与到疾控和城市清理中来。出门是你的权利，也是义务。而控制人们遵守这一权利义务的东西，据说就是心脏上方和脑后的那两个微型□□。

　　不一会，楼下的两个人已经清理了包装袋，收拾完现场，上了车。那黑黄相间的车子又带着轰鸣声消失了。楼采凝痴痴的看着清洁车消失的方向，忽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回到电脑前，点开了那张申请表。她不打算和泰师承商量这件事了，她知道，如果她和他说了，他一定会反对。如果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就只能同意。只要能和他相拥，哪怕只有一晚，她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一张表格很快就填完了，点击了提交键之后，楼采凝拨通了泰师承的电话。

　　“师承，我报了清洁工，申请了一个小队，编号2208，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呢！只要你申请加入这个小队，我们就能在一起了！”楼采凝兴冲冲的说。

　　“什么？”泰师承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诧。

　　“怎么，你不高兴吗？”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泰师承的惊讶还是让她感觉遭到了当头一棒，让她的声音里立刻多了一份怨怒。

　　“可是当清洁工很危险！非常非常危险……”泰师承伸直了双手比划着。

　　“我不怕，我想过了，只有做清洁工才能出门，才能见到你。”楼采凝的眼神里透着坚定。

　　“可是清洁工出门的代价是必须要去最危险的地方从事清运尸体这种最危险的工作！现在清洁工的减员率已经是七成多了，那工作根本就是九死一生。你又没有相关的经验，这不是送死吗！”从未跟她红过脸的泰师承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量。

　　“我不管！”楼采凝也提高了音量，“与其生不如死，我宁可和你死在一起，我已经无法再忍耐了，我要到你那边去，我要抱你，无论用什么方法！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和你绝交！”咆哮完，楼采凝突然发现她说出了平时无论如何无法开口的话，连顿时红的像个苹果。

　　泰师承沉默的看着这个一贯温柔贤淑的女人，他忽然明白，再没有什么能够改变她的决定。“你等一下，我先去交张申请表。我也厌倦了只看你的视频，我想要你。”他说。

　　她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培训的工作相当的枯燥与恐怖。为了让新进的清洁工能够提前适应工作，整个培训几乎完全是在虚拟屏幕面前，观看临摹其他清洁工小队的工作。那一个下午，楼采凝看了多长时间的录像，就吐了多少回。当她勉强爬回床上之后，身心俱疲的她几乎立刻就陷入了沉眠。

　　在梦里，她颤颤巍巍的穿过一条遍布着白骨与腐肉的长廊，触目所及都是阴暗的甬道，蠕动的蛆虫和腐败的尸体。她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两条腿像灌了铅，仿佛随时会因为失去力量而把自己摔在这无穷无尽的腐尸中，变成它们的一份子。她又觉得身后的腐尸好像慢慢的一个接着一个爬了起来，转过头默默看着她，不断的呼唤她。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加快着脚步。

　　楼采凝似乎能够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做梦。她甚至知道，这是自己白天看培训录像看的太多的结果，她知道，只要自己醒来，就能够逃离这恐怖的场景。可是她仍在坚持走着。因为，在那阴暗甬道的另一方，他在向她挥手。她只想在这短暂的噩梦结束前，走到他那边去，和他紧紧相偎！

　　尽管，那也只是这个梦的一部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