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系列之三 与子成说》风逸

5、回家

　　沈悠然觉得很挫败。
　　叶浅就那样静静坐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答。
　　时间已过去了一小时。

　　马竞觉得很无奈。
　　作为人民的公仆，锄强扶弱、伸张正义、救死扶伤从来都是他的志愿，可惜，最后被分到了这个派出所，每天处理的都是些狗狗猫猫失踪的小事，好不容易，今天一上班就来了这两个男女，一脸的深沉，他还以为终于出了什么惊天大案，轮到他马竞一展身手，谁知。。。
　　解开领口的扣子，这警服穿着着实热的慌，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咕咚咕咚猛灌几口，很响的打了个咯，最后，强压住性子，耐着语速说：“嗯嗯，那个啥，我说兄弟，咱别再绕了行不？我也很想帮这忙，但你看，这一问三不知的，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样子，你叫我咋帮呢？”他撇了眼沈悠然身后的叶浅，跨着脸：“我说大妹子，你叫啥，家住哪？到底还能想起多少？不然，大哥我咋帮你呢？你倒是回答个字啊。。。真是急死我了。”
　　他端起杯子习惯性又想喝水，倒了半天却发现水被喝完了，于是，有些烦躁的望了他两一眼。
　　一小时前，这对男女来到派出所，男的说来报案，说这女子迷路了，希望派出所调能帮着查下她的身份、家乡，帮忙送回去。可从进来到现在快一小时了，这女子就这样坐着，愣愣的发着呆，问什么都不说，问这男的也是一问三不知。
　　哎，那还找个屁啊，马竞心里想着。
　　“你们先坐着，好好想想，不急，大哥先去到烧壶水，回来，咱们再聊，不然，要么回家去想清楚了，再来。”马竞拿着杯子，提着电水壶走出了办公室。

　　“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半响，沈悠然问了句。
　　叶浅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垂下了头。
　　沈悠然伸手揉了揉眉心，脑中回想起医生的话
　　“失忆？恩。。。也有可能，毕竟那么重的伤，可能造成脑震荡、脑部淤血，都有可能。。。“
　　“怎么办？治呗，还能怎办，这种病我见多了，少则几天，多则几年，说不定那天就好了，也说不定。。。永远的都这样了，你如果有钱，就送省城大医院去看看，不过，我看。。。没戏，白花钱。”
　　“好了，还检查什么，连我的医术都不信吗？你们这种男人，就这样，没事打老婆，打出病来了就急的什么似的，早知这样，当初怎么就下的去手，哼。”
　　“不是你打的？抢劫？你在开玩笑吧，咱们镇可是远近闻名的治安优秀，从没小偷小摸的，就算有。。。真有你就去报案吧，出门左转，200米后再左转，第二个岔口再右拐，恩，对，那里就是派出所，找马竞马警官，就说我陈医生推荐的，保你立马就排上队。”
　　去派出所还要人推荐？
　　沈悠然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医生一副历经沧桑、了悟人生的摸样，着实让人无语。
　　最后，他们还是出来医院来到了派出所。

　　两人的思绪都不知飘到了哪里，呆呆坐着，不发一言，一直到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才把他们的思绪拉回现实。
　　一位满脸褶子的大娘大跨步的走了进来：“马二子，二子，我那黄毛找到了没？”
　　大娘进到屋子里，喊了一圈，才发现，除了沈悠然二人再没别人：“你们。。。”
　　沈悠然习惯的性的笑笑，温温润润，让人如沐春风。
　　“哦。。。是你啊，小伙子，咋来这里呢？”她回头看看叶浅，皱眉：“闺女，伤好点了没？咋脸上也伤了？又打架了？”
　　沈悠然无语，这就是那位昨晚送他馒头的大娘。
　　馒头大娘拉起叶浅的手，心痛的摸着：“可怜的娃儿啊，咋手也伤了呢？小两口早上又打架了？咋一会不见就这样了呢？作孽啊。”她转头狠狠瞪了沈悠然一眼：“有啥天大事不能好好说地，把你媳妇打成这样，你小子也太欺负人了，现在还闹派出所来，看看看，好好一闺女被你折磨成啥样了，二子，二子。。。闺女不怕啊，大娘在呢，有啥委屈就说出来，大娘给你做主，二子，哦，就是马警官，是我侄，不怕啊。”
　　馒头大娘噼里啪啦一顿说，两人愣在当场。
　　“大。。。”沈悠然刚想张口，一人已横着窜了进来“婶，你说啥？他两是夫妻？”
　　馒头大娘一见马竞进来就来开始嚷嚷：“二子，我那黄毛找到了吗？”
　　马竞一愣，显然没适应她的跳跃性思维：“婶，我是问你，这两人啥关系。”
　　“哦，说他两啊，不就是小两口吗？昨天你叔腿病犯了我陪去看，正巧遇到他两也在，当时闺女被她男人打破了头，对就是他。”馒头大娘顺着马竞指的方向点头，“我见他们可怜，还送了几个馒头，没想，今天又在这里遇上了，二子，那啥，黄毛啥时能找到？那可是你叔的命根子啊。”
　　马竞不耐的摆摆手：“知道了，快了，快了。”他敷衍着馒头大妈，转头一瞪沈悠然：“你小子，人模狗样的，尽然想得出这种馊主意，你媳妇头伤谎称失忆，想赶走她？再找一个？你当我们人民警察是这吃干饭的？幸亏，马警官我火眼晶晶，不然还真被你耍了。这是浪费纳税人的钱，小心把你抓起来拘留几天。”
　　看他两自顾自的一唱一和，沈悠然有种快崩溃的感觉，一旁的叶浅狐疑的看着他们，最后视线落在沈悠然脸上。
　　沈悠然揉了揉额角：“你们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
　　“不是？”
　　“不是。”
　　“我不认识她，只是偶然遇见她被抢劫了。”
　　“抢劫？你说抢劫？”马竞大喝一声。
　　“是啊。”
　　马竞立刻来了劲，一把抓住沈悠然的手：“走走，带我去勘察现场。”我的妈呀，终于有大案了，马竞心里一阵激动。拽着他就往外走。
　　馒头大娘有些迷茫了，高声的嚷嚷：“咋会不是呢？我明明听陈医生说她是你媳妇的。”
　　“啊。。。”
　　马竞愣了愣，停下脚步转头问馒头大娘：“陈医生说的？”
　　“恩，是啊，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错。”
　　“哦，陈医生说的，肯定就没问题。”马竞一下子气馁，伸手啪的一下打在沈悠然头上：“臭小子，还敢骗我，陈医生都说是的，那便就了。”
　　陈医生？她是神吗？沈悠然揉着头无语。
　　“我说小子，快带着你媳妇回家去，别再瞎闹，不然，小心真把你关起来。”
　　于是，这一局，沈悠然完败，最后被马竞推攘出门。
　　身后传来馒头大娘的高音喇叭：“别再打你媳妇了，记得啊。二子，我那黄毛到底咋样了。。。”
　　“。。。婶，黄毛瘦不拉几，没几两肉，难看死啦，我家那小花不错，要不明儿给送你家去？”
　　“啥，小花哪能和黄毛比，你小子不好好找，看我不揍你，你。。。还跑。。。”
　　“。。。哎呦。。。婶。轻点。。哎呦。。。”
　　沈悠然沉默的走出派出所。

　　午后的阳光已经很灼热，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十分难捱，并不宽敞的国道线从镇旁穿过，蜿蜒延伸到远方，路两边的行道树被太阳晒的奄奄的，带着满身灰尘，有些落魄的站在那里，树上的知了一声声叫着，让本就闷热的下午更显烦躁。
　　沈悠然抬腕看看了表，2点20分，车快来了。
　　“你。。。今后打算怎样？”他抬目看向一旁的叶浅。
　　出了派出所，叶浅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不敢靠近也没有离去。
　　打算？她很困惑，脑子混乱的像锅粥，什么也想不起来，头又开始针扎一般的痛。
　　唉，沈悠然轻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树下站起身来，将身上所有钱全掏了出来，卖了桃子，买了书，又付了医药费，所剩的钱已不多，想了想，抽出一张二十元，将其余递到叶浅面前：“这些钱给你，我要回家了，不能再帮你，你等下还是回去刚才的派出所吧，他们会。。。帮你。”
　　叶浅望着他递过来的钱发愣，半天终于说了三个字：“我不要。”
　　沈悠然沉默，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树上的知了叫的他心烦，面前的女子让他更烦。
　　好心救了她，现在却成了个麻烦。
　　他沈悠然从来就不能算是个好人，不想做雷锋，更不愿惹麻烦，这件事，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到此为止，他不想再继续。
　　“拿着把，钱不多，可是你会需要的。”他拉起她的手，将钱硬塞给她。
　　叶浅慌张的想躲开，可力气没有他大，手腕被拉住，她紧紧捏着拳头，声音嘶哑：“你。。。不要。。。我了？”
　　沈悠然一愣，漂亮修长的眉毛微微皱起：“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我们并不认识，那些都是他们误会了。”
　　“。。。可是。。。”
　　轰隆隆，一辆老旧的满身灰尘的大巴停在两人身旁，哐当一声，门打开，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而后，车门口探出一张黝黑的脸，大声吆喝：“去高坪坝，去高坪坝。”
　　沈悠然略回头看了眼停在身旁的车，将钱硬塞入叶浅手中，不耐的说了句：“我走了。”回身拿起地上的箩筐几步跨上车，咣当一声，车门在身后关上，叶浅的身影就此消失在身后，车子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着轰隆隆往前开去。

　　叶浅拿着钱茫然的望向远去的车辆。
　　轮胎碾过路面，扬起漫天灰尘，渐渐模糊了车的身影，一种不明的情绪又开始在心中翻腾，满心满身，她感觉快无法呼吸。
　　那是又被遗弃的悲伤。。。绝望。。。
　　她模糊的感觉到，她又。。。一次。。。
　　毒辣辣的阳光下，她只能觉得寒冷，止不住的，整个人轻轻颤抖起来，慢慢蹲下身去，将头埋在腿间，蜷缩成一团。

　　门在身后关上，沈悠然感觉终于松了口气，那仅有的一丝愧疚也随着关在了门外。
　　车上人很少，他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车子开始启动，轰隆隆发出巨大的响声，往前开去，老式的大巴，没有空调，为了凉快，窗户大开着，整个车厢便成了一个蒸笼，经过高温灼烤过的风，带着铺天盖地的热气吹到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沈悠然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
　　有人捅捅他肩膀，他微睁开眼，带着疑问看向那人，坐在他前面的售票员嬉笑着问道：“哥们，那是你对象？吵架了？好福气啊，才走，你对象就哭成那样，呵呵。”尽是羡慕的语气。
　　沈悠然皱眉，顺着他的手指探出窗外回望了一眼。
　　漫天灰尘中，渐渐模糊的人影抱着腿蜷缩成一团，说不出的孤单。。。哀伤。
　　他的心忽然一紧。

　　叶浅没有哭，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
　　因为，很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上忽然传来暖意，她茫然抬起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和明亮的眼眸。
　　他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轻蹙着眉，带着丝无耐说道：“走吧。”
　　“。。。去哪？”叶浅被拉着踉跄的往前走，不远处是那辆老旧的大巴。他不是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沈悠然拉着叶浅快步走到了车旁，忽然停下身，回头淡淡说了句：“回家。”手上一用力，已带着她跨上了车厢，咣当，车门在身后再次关上，车厢里的人们带着了悟的笑容看着他两。
　　先回去，等头上的伤好了或许就能记起些东西，到那时，再做打算。他这样想着，回眸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叶浅，叶浅正望着窗外，夏日的阳光照在侧脸上，过分苍白的肤色显得有些通透，瘦小的身子紧紧贴在窗边，她就那样安静坐着，手却紧紧抓着他的，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她转回头，轻轻说了句：“谢谢。。。带我回家。。。”
　　沈悠然静默，良久，轻轻叹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