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天下夏天

3、第三章

　　从此，偏僻的小院热闹了起来。 “木炭木炭，冬天到了，渡儿还没有木炭啊！”珠儿大呼小叫道。
　　“你看看我这老胳膊老腿，你忍心砍我哪？”松爷爷状似无辜道。
　　“你掉一根胡子就够他烧一冬天啦！”珠儿不屈不饶地争取道。
　　“好吧！”松爷爷勉强同意，“就算不给他，也会被你拔掉的！”
　　“仙鹤君，借一根羽毛来生火嘛！”珠儿道。
　　“不要！我可是天上来的仙鹤仙人！我珍惜我的每一片羽毛，怎么可以给一个凡人，还是用来生火这样的琐碎小事！”仙鹤君一口拒绝。
　　珠儿飞身来拔羽毛，仙鹤君大惊失色，变成仙鹤飞起来躲避，他只一扇翅，桌椅板凳通通倒在了地上，像是刮过了一阵台风，就连屋顶都差点飞起来，幸亏小鱼儿急中生智变成小男孩坐在了屋顶上，这才保住了屋子的完整。
　　“你再不肯，我可要生气了！”珠儿威胁他道，“我今天就要吃烤仙鹤肉！”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仙鹤君慢条斯理地理着羽毛，讨价还价道，“要不然下一次下棋的时候，让我悔一次棋？”
　　“松爷爷？”珠儿的目光充满期望地望过去。
　　“不行！”松爷爷干脆地拒绝。

　　“哎呀！”小鱼儿在屋顶滑了一跤，正好掉到仙鹤的背上。他惊恐之下，一把揪去，羽毛飘在风中，随风而逝……仙鹤君心疼地差点晕过去。
　　“我要吃掉你，你这条带腥味的鱼！”仙鹤君紧追不舍，鱼儿刺溜一声滑进了结冰的池塘里。仙鹤君只好望冰兴叹。
　　“有汤和点心，有没有人要？”渡儿笑呵呵道。
　　仙鹤君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拈了一块点心，尝了一口，不由得眯起眼睛，好心情道：“好吃，渡儿，你的手艺见长啊！”
　　“我也要吃！”小鱼儿溜了上来，取了一块，躲在了松爷爷身后。
　　“果然好吃。”松爷爷点头道。珠儿也端起汤来喝。
　　“我娘做得更好吃！”渡儿笑道，他清秀的脸上有着黑色的炭灰，脸上却有着开心满足的笑。
　　在那个简陋却温馨的屋子里，一根羽毛燃起来的火，让那块松木柴熊熊燃烧了一个冬天。

　　冬去春来，燕子飞去又飞回，渡儿长大了。他伏案苦读，那一年考中了秀才。
　　府里越来越重视他，老夫人赏赐很多，让他努力考举人。就连很少见面的父亲也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还有许多人家来提亲，他全都拒了。
　　考中秀才，就能当教书先生了，考中举人，就能当官，真是前途一片大好！
　　“珠儿，你们为什么很少来了？”有一次，渡儿问道。
　　“因为你太忙了，要忙着读书、忙着赴宴、忙着结亲！”珠儿笑嘻嘻道。
　　说来也怪，她仍是小姑娘的模样，似乎岁月在她的身上打了一个旋儿，向远方流去，而在这个奇特的漩涡里，时间停止了。你为什么长不大？仙鹤君曾经纳闷地问。因为我还没有决定要开花，珠儿说。那你什么时候会开花？小鱼儿好奇地问。“到我想开花的时候。”

　　渡儿知道，他一生中只有一次机会说出心声，如果运气不好的话，珠儿会越来越远。当然，以下这番话他是深思熟虑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说出来的。
　　“在别人看来，我最好的发展是考举人，做大官，娶一名贵女，然后升官、生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起来要这样忙碌一生，而身边没有你，就觉得累极了。恭敬地叫着始乱终弃的男人‘父亲’？尊敬地对待他的夫人？我未来的妻子也许会剪下院中的木槿花，让我给她簪在发上。只要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无法忍受，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那你想怎样呢？”珠儿忐忑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我想等你长大，然后娶你！”他坚定地说。
　　“如果我一直长不大呢？”她垂首轻声问道。
　　“我会一直等你，到我老去、死去的那日。”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的脸慢慢地红了。不知不觉，她心中的那棵嫩芽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悄悄长大，而此刻，她心中蓦然一动，似乎是花瓣打开的声音。

　　第二日，渡儿留书一封离府。他在河边搭了几间屋子，当了一名教书先生。府里来人劝过几次，被拒后死了心，不再登门。
　　他和珠儿一起泛舟河上，赏花饮茶。人间的饮食，珠儿来者不拒，只是单单不饮酒。至于原因，珠儿不说，渡儿也从来不问。

　　几年后，珠儿长成了一位大美人。
　　“公子，请你不要折那荷花，你折断它，它会痛的！”午后的柳荫里，她劝阻着一位公子。
　　白衣公子回过头，只觉得心中一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似乎阳光在她的发上停驻，百花在她的唇上绽开，而她的眼睛，是含情的春水，是怡人的微风，是令旅人甘心止步的雨露，令人从心中生出无数的赞叹，却又只觉得不够！不，她的美丽无法言传。
　　他回过神，优雅地笑道：“佳人有言，我自当听从！”
　　珠儿却有些迷惘，走开了。

　　那一日，渡儿在河畔请人喝酒，珠儿执壶相陪。
　　一名客人来时，带来一位朋友，正是那位白衣公子。珠儿对他有种莫名的不喜，于是，她转身进了屋，不再出来。
　　酒过三巡，人们都有些微醺了。一位客人借着酒意，玩笑道：“如此佳人，千金可得否？”
　　“否！”渡儿笑答。
　　“我愿用万金来换！”白衣公子突然说道。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
　　渡儿被这话一刺激，顿时清醒了。白衣公子说得认真，并非玩笑。渡儿也清清楚楚答道：“不，她不属于我，她是她自己的！如果她喜欢你，她可以跟你走；如果她不喜欢，拼掉性命我也会还她自由。我尊重她的选择，而那个‘换’字，实在是侮辱了她，谁若再次说出类似的字眼，别怪我割袍断义！”
　　白衣公子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第二日，府里来人，说老夫人病重。渡儿不知有诈，一去就被软禁了起来。过了几天，珠儿上门去寻。重重院落，自然是挡不住如风一般飞翔的花妖。
　　珠儿与渡儿正手拉着手叙着别情，老夫人推门进来了，她命人端来一杯酒，拿到珠儿面前说道：“你喝下去，我就放他自由！”
　　“我不想喝。”珠儿拒绝。
　　“哈哈哈，”老夫人大笑着讽刺道，“渡儿你看，这就是你抛弃了荣华富贵换得的知心人，竟然连一杯酒都不为你喝！”
　　在这个激将法里，珠儿只是眨了眨眼，轻松的姿态，明显的拒绝意味，一句话都没有说。
　　于是，老夫人又开始逼迫渡儿。“让她喝下去，我就承认你们的婚事，让你父亲原谅你！”老夫人抛出诱饵，不错眼珠地看着他道。

　　没有人知道那杯酒里有什么，也许是毒药，也许是那白衣公子暗中买通了下人，亲自在酒里下了点什么。
　　酒里有些别的东西，老夫人与珠儿对此心知肚明。渡儿却一无所知。而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竟然默契地谁都没有点明。
　　这其实是一场考验，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的一种考验——是信任？还是自私地让爱人委屈一下，成全自己？
　　老夫人胜券在握，珠儿神色自然。而被蒙在鼓里的他的选择，就是她们之间的胜负！

　　在那最重要的时刻，渡儿关心地看了珠儿一眼，坦然道：“她不想喝，那就别喝了。我放弃富贵荣华是因为我自己不喜欢，她不想喝酒是因为她不喜欢。她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我也没有为了她委屈我。我俩的事你们怎么想，我不在乎。我母亲会为我高兴的。”
　　老夫人顿时面色惨白，几十年的人间冷暖，她以为自己已经看够了人心的自私，而这件有十成把握的事，竟然功败垂成！
　　隔壁的房间里，白衣公子愤然而去。
　　渡儿牵起了珠儿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

　　不久，两人举行了隆重的婚礼。从此，珠儿和渡儿一起过着幸福开心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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