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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在府上闷了五日后,我耸拉着头,毫无生气地摆弄着笼子里几近痊愈的兔子。实在闲来无事,便让银芯夏雪二人布好文房四宝,挥起手来练字。
      “咦?小姐的字多日不练,竟然写得越发的好起来了?”银芯诧异。
      “那是。”我冲她一挤下眼睛,也不看看穆家父母曾经对我栽培的有多用心。
      “不过,小姐,您这写得是什么字?我怎么看着好生奇怪?”夏雪纳闷。
      “这不是《归去来兮》的归吗?”我肆无忌惮地脱口而出,这才记得古人用的是繁体字,便冲正面面相觑的俩人咧开嘴,装作傻啦吧唧地一笑,“我胡诌的。”
      为了检测一下自己的繁文水平,我便从书架上随手抽了本书,把书名瞪了半天,才试探着问:“离骚?”
      “嗯。”
      见银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这才用右手捂住心口,呼了一口长气。登时来了信心,可刚打开书页,就被里面的字唬了一跳,妈啊,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啊!竟然十之有三是不认识的······想当年,本小姐也是饱读诗书,成天还用几何线段拼图形,脑袋里塞得是氧气,二氧化碳和水,夜里梦里说的都是X,Y,Z,学习那叫一相当非常很是勤奋,可惜,寒窗苦读十九年,到头来换得一个极其生动的词汇——目不识丁。我这颗脆弱幼小的心啊,不拔凉拔凉的,行么?
      “姨母还在佛堂吗?”我认命地放下书,没等丫头们回答,就补充道:“去看看厨房有什么斋菜没,我想端去给姨母吃。”
      “哦。”夏雪一笑,“知道了小姐。”
      想象自己自穿越也有半个多月了,却一直没有好好在纳兰府上晃悠过。直至现在拎着食盒,往佛堂去的路上,我才安下心来一睹这钟鼎之家的空前风采。从走廊一路前行,兀自看着道路边的青青翠竹,宫粉玉砌,亭台水榭,芊云坠影,白玉雕纹,我心震颤啊。一度,以为穆棱白生在富商之家,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比比现在的纳兰家,真觉得自己寒碜得不像话。所谓穆家是人的九牛一毛也恰如其分。
      路过蘅馥苑时,听见里面琴音靡靡,笑声朗朗,似是有人舞剑,我便忍不住驻足,探头张望。
      抛却上次见过的冷漠的背影,今日此时,应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当初,我对他的理解,也不过是语文书上那只言片语的简介:纳兰·性德,字,容若,满清第一才子,性聪颖,读书过目即能成诵,幼时习武,精于骑射。早殇。
      而现在,我却能安然地躲在柱子后看着这个人。
      一袭白衣胜雪,束在脑后的长发随风飞扬,手中的剑轻逸摇曳,挥舞处,剑风习习。万千世界,在他心中仿佛无一物。他已经做到人剑合一。
      我就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静静地看着。忽地,他转身,一个悠雅的起跳,似水般无情又有情的眼眸掠过剑身,扫过我的脸颊。不过是惊鸿一瞥间,我却看清了他的容貌,星目剑眉,鼻梁英挺,脸上有些瘦削,可越发衬托的线条清晰柔美。这样的他是带着几分仙气的,美得一尘不染。让人只一眼便无法忘却,然而又徒添一种望尘莫及的叹息。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的词,大抵道出的就只是这种欢喜与悲哀吧。
      接这只听沉闷一声噪响,亮光凛冽的剑忽然就插在了我所在的柱子中央。连带着,琴声喝止,园子里传来一阵鼓掌声。
      知道他剑术高明,不会误伤到我,所以我倒也安之若素,从柱子后面淡然地出来,委身一福,“纳兰少爷好。”
      他略微点点头,见我欲走,便道:“既然来了,就来喝杯茶。”
      正踌躇,忽然有两个年轻的女子笑吟吟的走了出来一探究竟。穿着水绿色锦袍的美丽佳人,微微一笑,“原来是晞薇,快进来。”说完,便走出门槛,欲牵我的手。而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姑娘,倒是鼓着脸,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这倒也罢,她看向我的眼光分明还有几分躲闪,鬼鬼祟祟的,像是做了坏事。
      我怔了一下,慌忙放下食盒,牵起她的手,也不掩饰,“姐姐是?”
      她眼光一暗,面上露出几分酸楚,“昨儿才听说你落水,摔了脑袋,以为又是下人们在编着笑话玩,看来是真的了。”她幽幽地叹口气,扶我坐在芙蓉垫上,“我是你嫂嫂。淑人。”
      原来是两广总督之女——卢淑人。“生而婉娈,性本端庄”,这是古诗文对她有迹可循的评价。想来,她定是贤良温慧之人,虽是初见,我到对她却倍感亲密。闲话几句,她递来茶于我喝,我道谢接过,又吃了几块酥软香甜的糕点,便想着法子如何早点落跑闪人。
      “悦舒,你今儿怎么这么安静,往常你和晞薇一见面,俩人不是争得面红脖子热,就是摩拳擦掌大大出手搞得鸡犬不宁吗?”嫂嫂嘴边噙着抹笑打趣道。
      月舒?瞧人这名字起得够博古通今的。我暗笑,脑袋里“蹭”地冒出一句广告词:月月舒牌卫生巾,自从用过之后,我腰不痛了,腿不酸了,跳楼也有劲儿了,打麻将也能使诈了······于是乎,我绷着嘴装严肃,愣是要忍住笑。
      “哪······哪有?”
      见她言语结巴,甚至不敢正眼瞧我的眼睛,我笃定她心中有鬼,便越发放肆地打量着她。容貌端丽,眼波流转,唇朱齿白,也是小美人胚子一个,不过,看她眉梢高扬,自有几分傲骨,目空一切,我断定这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她见我打量她,杏眼一瞪,就把脸偏去了一边。
      纳兰·容若淡淡地瞥了我俩一眼,没发话,倒是嫂嫂抿嘴一笑,“又来了。”
      我尴尬地看着嫂嫂,想来多待无益,欲起身,眼光一扫,落在了悦舒挂在胸前的镶着玉石和珍珠无数的香囊上。极为眼熟的香囊。脑中有一闪而过的混乱光影。我蓦地怔住,难道······
      纳兰·容若仿佛看穿我的心思,岔开话题,道:“淑人,前些日子七王爷托人送来的血燕可还有?改日给晞薇姑娘送些去。”
      以姨母的处境,我本打算就此息事宁人,大家好生过日子,不给任何人添难。可他却想贿赂我,以此堵我之口,未免贬低了我。于此,我冷眼看他,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讽笑。“纳兰少爷素来体质虚弱,还是自个儿留着,以备后患吧。姑娘我自小悲天悯人,因此也承蒙了上天厚爱,身子骨可硬朗的很!”
      撂完狠话,我向嫂嫂作了一福,也不管纳兰·若荣和纳兰·悦舒苍白愠怒的神色,狠狠地瞪俩人一眼,拔腿就走。
      刚走出蘅馥苑几步,想着穆棱白曾经的高傲不可一世,而如今却好端端受这种侮辱,我一委屈,差点就落了泪。闻见身后有沉重急促的脚步身,我也不停,吸了吸鼻子,大步向前走。
      “可是不要食盒了?”纳兰·若荣跟上来,挡住我去路。
      我没做声,一把夺去食盒。想从他身边绕过,三番五次却被他拦住,不由地恼火,沉着嗓音吼道:“让开!”
      他拧着眉头,用力掐住我的手腕,“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有姑娘家对着爷大吼大叫的吗?”
      我听罢,挤出一个嫣然笑容,声音柔弱,实则是态度极敷衍,“爷,奴婢要给姨母送菜,正赶着,请问您可不可以让开一下?”见他不答,我昂起头,毫不畏缩地正视他的两行冷峻目光,“爷,这样可以了吗?”
      他无奈作罢,随即松了手。淡淡地道:“悦舒上次和你打闹推你下水也绝非故意,所以,还望你······”
      “怎么样?难道要让我对她三拜五叩,感恩戴德?”我打断他话,冷言相夹。
      他一怔,显然没想到我如此强势,我也一怔,没料到满清第一才子竟然也有口拙之时。四道火光四射的目光正纠结不知该如何下场,悦舒慢吞吞地从门里走了出来,一脸无愧,勾起一抹坦荡得让我抓狂的笑容,“那日是我的错,你又何必要咄咄逼人为难哥哥?” 虽说古文献上对纳兰·悦舒并无几笔记载,但看他俩兄妹情深,也不难推断出她和若荣出自同一娘亲。定是悦舒小姐平日不满自己的娘亲多年为家中操劳,主持府上所有事务,而我姨母一天在佛堂烧香诵经,安坐富贵闲人,半点事不上心,却也得到明珠丞相的厚待,因而她才把气出在我身上,处处对我刁难。难怪······难怪,姨母当日对我面带愧疚,说是她害苦了我。
      见我呆滞,她又来了气,扯住我的水袖,眼光愤愤,“你要骂要打要闹,就尽快点,别这样吊着,让我们都不安生。”
      我这才缓过神,想起她方才的话,轻笑一下,“我从不曾逼人,何来咄咄之说?何况,看悦舒小姐犯了错,还如此飞扬跋扈,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骄纵模样,到底是谁在逼人,谁又是被逼呢?”她愕然,没了神气。我继续道:“你母亲是英亲王之女,又是先帝御赐的一品诰命夫人,而我姨母不过是个妾,一个武三品的女儿,我躲你都躲不起,又怎么敢招惹你?小姐所谓的‘骂打闹’,可不是要害我嘛?”
      一席话,听得悦舒有几分诧异,喃喃道:“晞薇,你变了。”
      而若荣侧目看我,脸上竟然······有几分欣喜赞许之情。看他眼里扑闪扑闪的亮光,我不知哪里来了燥热,脸一红,分寸大乱,只得慌忙低下头。
      “既然是这样,你该不会去向老夫人告密了吧?”悦舒狡黠地看着我,眼里闪过一丝不信奉,但多得是几分恳求。
      当日被纳兰·若荣救上岸,他告诫我不得向老夫人提起此事。可见老夫人定不是等闲之辈,像《红楼梦》中的贾母一般掌管着纳兰府上的生杀大权,不仅如此,她还对我这个妾氏的外甥女恩宠有加。想到这里,我嫣然一笑,心里登时平衡几分,随答道:“纳兰兄妹自幼饱读诗书,必定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说,今儿我应承你俩此事,但也希望从你们这边讨个好处。”
      “什么好处?”悦舒原本舒展的笑容瞬间僵掉,“你好意思让我们‘涌泉’?看来你真是不吃一点亏。”
      “绝对是易事,小姐不用忧心。”我一笑,嗔怪她,“而且,今儿我所求之事,归根究底都是拜你所赐。所以找你,不,是你哥哥补偿也实在是理所应当。”
      “我哥?”她蹙眉,不解我意。
      还未解释,纳兰·若荣取下我手中食盒,静置在走廊上的横椅上,我这才意识到刚刚已经负重物和他俩聊了许久,难怪肩膀有些酸痛。我颔首,冲他微笑一下。
      他面色坦然,又道:“前日,我听得银芯说你看起诗书,光是‘离骚’二字,便犯难了半晌。我想,你恐怕是得了失忆之症,自小学得四书五经也必定忘了大半,甚至光是看简单的文字都有困难。这确实是悦舒的过错,不过,我一定会请京城里最好的私塾先生教导你,保准你琴棋书画,样样无忧。”他宽慰地冲我一笑,“请务必放心。”
      果然是天资聪颖,善解人意。我暗自赞叹一番,抬眸,盯着他“琴,棋,画,我都无所忌惮,不会也罢。主要是这书,确实为难了我。”
      “原是这样啊。”悦舒安了心,用万分抱歉的眼观审度我。
      “不过,还有一事相求,我要找的私塾先生,不是别人,正是你——纳兰少爷!”
      “啊?”悦舒瞪我一眼,“你倒是会指派人!”
      见他面露踌躇之色,我解释,“想着那私塾先生必定又是老顽固,成天摇头晃脑,教我‘之乎者也’,我这人顽皮,你们又不是不清楚,若我平时偷个懒,打个盹,逃个课什么的,定被罚抄诗书几十篇,搞不好还得被戒尺抽手心,我好端端地何必要招如此之苦?”
      悦舒当即一笑,面色嘲讽,“就知道你是这副闲散的德行。”
      我也不介意她的嘲弄,凝视着兰纳·若荣,眼神诚恳,“一篇字我大抵认识七分,所以你不用费神从入门功课教起。而且我也不笨,想来学会识字,一年就足够。再者,上课的时间由你定,你何时闲,便何时教我。反正我日日得闲。”
      “哥,你就随了她的意吧。”悦舒见我既往不咎,而且要求也不甚过分,随即巴巴地推搡央求着纳兰·容若,助我一臂之力。
      “我说你俩兄妹迟迟在外面不肯进来,原来是在讲什么秘密,刻意瞒着我呢!”卢氏笑意盈盈,跨门而出,看见我,又是一惊,“怎么,晞薇还没走?”
      我微微颔首,“这就要走了。”便拎了食盒,亦步亦趋地走几步,又回过头,当着卢氏的面,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晞薇就此谢过纳兰少爷了。”
      卢氏一脸纳闷,道:“怎么回事?”
      我不语,笑睨了一眼悦舒。她也很有默契地看向我,兀自竖起大拇指,像我唇语,“高明!”
      我满意地回头,随快步往走廊另一边走去。心里暗忖,嫂嫂是如此淑惠之人,待我又是铁定的真心,这点恩惠还不帮我讨来?更何况,若是他不答应,责难下搞得夫妻二人心生不和,他岂不也难得安宁?
      如此想来,我便心情大悦。一路听着亭子外的鸟语呢喃,泉水叮咚,好不畅快。
      从今儿起,我纳兰·晞薇就要轰轰烈烈地迈向我的美好新生活了!站在一颗开得粉白扑鼻的梨花树下,我深呼吸,告慰自己,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小心翼翼做人,在这深宅大院中保全自己。而且定要好好钻习诗书,把那满清第一才子的文采学到两三分来。不求向谢道韫,李清照,薛涛,等诸多才女一样名垂青史,千年万年永不朽,但求无悔无怨在这大清盛世走一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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