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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生似风絮(下) ...

  •   秦知时只道他这一走就将过往全抛开了,但他却忘了这场纠葛中另一个无辜者,已经对小王爷倾心的穆念慈。
      那一天离开时他自己都漫无目的,穆念慈竟然能追上他。
      从穆念慈口里,他才知道,杨铁心和包惜弱最后还是没逃过,一同死在赵王府外,赵王黯然退去了,丘处机将他们夫妇的尸骸带回杨家村安葬。
      秦知时当她养父故去,不知怎么办才来找他,道:
      “爹娘死了,我又离了赵王府,现在身无长物,照应不了你。但你是我妹子,我总会想个法子……”
      穆念慈低着头道:“我是爹爹的义女,不是他亲生的……”
      秦知时事先知道,没觉得怎么,随口“嗯”了一声,忽地见穆念慈脸上泛红,一副少女羞态,恍然明白,穆念慈是在说两人之间并无血统渊源,这才想起,穆念慈是对杨康倾心的。
      穆念慈见秦知时半响没有回应,颇为不安,轻轻道:“我没爹没娘,你别……别抛弃我。”
      秦知时默然片刻,道:“我不记得和穆姑娘定过白首之盟。”
      穆念慈脸色顿时白了,嘴唇颤抖半响,才说:
      “你在擂台上打败了我……”
      秦知时微一沉吟:
      “不错,你开了比武招亲的擂台,上擂台,便是我的错。”
      穆念慈以为他要松口,却不料他道:“我是哪一只手碰过你?我砍了赔你。”
      穆念慈脸色煞白,沉默地盯着他,低声但坚决地说:
      “我此生决无别念,就是钢刀架颈,也决意跟定了你。”
      秦知时平静从容,毫不动容:
      “我对你又不好,你干嘛这么死缠烂打?没有男人你就活不了不成?”
      即使钢刀架颈也抵不过冷言冷语,穆念慈再也经受不住,倒退两步,掩面垂泪而去,一方绣帕模样的缎子从她身后包袱掉出,落到地上。
      秦知时虽不知这是比武招亲擂台上,杨康被穆念慈扯下的一角衣服,但经过李莫愁一事,也能猜到是定情信物之类的事物,俯身拾起,就要以内力震碎。
      冷不防一阵劲风袭来,秦知时耳目聪敏非寻常江湖人可比,身子一侧避开,察觉到是冲着这块缎子来的,便丢开了手。
      秦知时负手站定,见原本自己的位置上,站着一个中年乞丐,身上的衣服打满补钉,却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正是洪七公。

      洪七公本是偶然撞见穆念慈与秦知时争执,他还记得穆念慈是他的三天徒弟,看不得她被这样欺负,却又不知如何插手,见秦知时要毁了绣缎,才出手抢下。
      只是这青年武功出乎他意料,虽然到了手,却是人家舍给他的。
      洪七公兴致一起,便又是一招向他袭来,秦知时没料到他还要打,匆忙出手招架也不落下风。两人就这么过起招来。
      洪七公杂学颇多,身怀降龙十八掌,又内力高深,秦知时也懂得几样天下顶尖的武学,只是终究秦知时刚刚附身,虽然满腹武学韬略,却发挥不出一半,渐渐处于下风。
      洪七公是武林名宿,给小辈留几分面子,不等秦知时落败便罢了手,但已对他有几分惺惺相惜。
      秦知时却没他这份亲切感。
      上一世他曾与洪七公也算忘年交,洪七公早早看出他隐晦的用意,对他又敬又赞,并不以晚辈待之。
      从张无忌到陆展元,跨越百年,从陆展元到杨康,不过数十年,许多曾经相识的人,还可一见,却都已陌路。
      秦知时只觉世事可笑,无可信之事,无可亲之人!

      洪七公与他这番不打不相识,脸色已大为缓和,看看手里那块缎子,道:
      “人家对你一往情深,你何必这么不近人情?”
      秦知时漠然道:“有个姑娘对你一往而深,你便娶她吗?”
      洪七公刚刚开口,他不等洪七公回答,便再道:“若是正好有两个姑娘对你一往而深呢?都爱得一般多。你便都娶了?”
      不消说洪七公也知道下面定是三个四个姑娘了,失笑道:
      “你这是强词夺理。”
      秦知时这时也有些着恼了,懒得和他斗嘴,摊开道:
      “凭什么她喜欢我我就得娶她?就没人问过我喜不喜欢?”
      “那你干什么上人家小姑娘的擂台?”
      “我甘愿砍一只手赔她,你还要怎的?要我偿命不成?”
      见他神情冷漠,带着些平静沧桑,竟不是危言耸听,真的宁愿赔命也不肯娶穆念慈。
      洪七公自持身份,偶然想插手一回小辈的感情事,竟然踢了铁板,无奈道:“就算这样,你拒绝她也罢,不用说这么难听吧?”
      秦知时冷冷道:“我不这么说,她能死心?”

      周芷若说到底不过如同萍水相逢的女朋友,虽不是好聚好散,但也没多少感情,何沅君却是他的妻子。
      他们虽不曾生儿育女,但同生共死过。生死契阔,与子成说,甜言蜜语说的不少,做到的能有多少?
      那近十年,他其实很快活。
      于他而言,不过刚刚与何沅君分别,十年夫妻,焉能转眼就他娶?
      他不会为何沅君守节,若这样的穿越永不停止,他不会就再不娶妻了。或许他习惯这种穿越后,会凝练心神,能够足够快的适应新身份,可以不在乎这样的离别。
      但现在的他,还做不到。

      秦知时兀自出神,洪七公已觉得没趣,径自去了,把那块缎子也一并带走,留下一句:“等你后悔了,来管我要!”
      秦知时没有反应,仍旧站在原地。
      娘说过,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难道这就是他的报应?
      即使如此,他也不后悔,反正没有娘的地方,就不是故土,这样轮回无止下去也罢。

      秦知时暂且安身在这乱世,一边漂泊,一边将张无忌的功夫慢慢练起,这一身武功堪比五绝,有此傍身,天下之大,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
      秦知时没有目的,有时在一个地方落脚一两年,有时日日行路不休。他和江湖人结伴过,和商队同行过,在农家落户过,在富户客居过,也做过看家护院,做过镖师,做过短途的行商,做过游医,做过铁匠,做过渔民,做过乐户。
      因为总是独个儿,他还学会了一两手针线缝补、烧菜做饭。
      漫长的路途中,秦知时和洪七公碰过到好多次,通过洪七公,断断续续知道了其他人的事情。
      郭靖黄蓉的经历大概没怎么变,原本是怎样他也不太清楚。倒是没一个杨康插手,欧阳克还活得好好的,欧阳锋也没疯。被黄蓉几番整治后,欧阳克对她死了心,但真正动一次情后,也收了性子,后来竟然娶了穆念慈为妻,婚后还挺和睦。
      洪七公终究把那块缎子给了他,秦知时去祭拜了一回杨铁心夫妇,然后把缎子埋在了他们坟旁。
      那是属于杨康的东西。

      黄蓉郭靖成亲后,秦知时偶然遇上离岛的黄药师,和他同行了两年多,把他一身本事学了十之七八。从此行走江湖就更轻松了。
      他走过大江南北,走过边关塞外。看到了宋廷的昏聩,看到了有志之士的热血,看到了民间疾苦;看到了金国的衰落,便如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看到了对汉人的压迫欺凌;看到了还未成形的元朝缓慢崛起,看到了草原牧马,看到了帐下铁骑。
      路见不平,他通常会出手相处,但也曾站在山巅,远远看城下双方交战,风吹拂得衣裳猎猎,却无丝毫入世之意。

      他一次次被抛到时代浪潮中,直面乱世,但无论做多少努力,都重回当初。那么重复这种无用功,又有何益?
      天下之大,并不是少了他一个就不行。
      他见过许多人事,也见过很多景色,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瀚海阑干,北风卷地;平沙莽莽;山月似钩。
      那些重重叠叠没有尽头的山峦,那些奔涌向前没有终点的江河,都和这个时代一样,出现在他眼前,又从他眼前逝去。
      荒凉如斯。

      因为极高的武学造诣,秦知时到暮年时仍然身体健康。
      几乎毫无预兆,在一个平常的清晨,他感到某种极限的到来。
      他已做好准备,安然地闭上眼。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标题取自“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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