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妄言》林之书

7、只羡鸳鸯（下）

　　第二日新婚夫妇拜见高堂，陆父责问昨日之事，秦知时禀明缘由——当然只是自己惹了风流债之类的言辞，对于李莫愁的来历他也没有多说，只道：“孩儿不孝，在外面拈花惹草，污了陆家名声。”
　　陆父动家法打了他二十板子，又到宗祠罚跪了两个时辰，才算揭过。
　　秦知时性子傲气，但陆父对儿子的一片殷殷希望，他怎会不懂，老老实实受了，倒平白惹得何阮君心疼落泪一番。

　　动了家法后，还需补完婚礼第二天的仪式，何沅君给陆父和小叔奉了茶，又去叩拜陆母的牌位，然后陆父道，他们父子说说话，让何沅君先回去了。
　　秦知时看出父亲有话和自己说，要避开何沅君，多半还是关于昨天婚礼的。
　　果然，陆父是给新媳妇面子，才叫她退开，一剩下秦知时，便向他讲了昨日后来发生的事。
　　原来秦知时带着两女去后堂后，前堂跑进来一个大汉，自称何沅君的父亲，不允许这门婚事，非要把她带回家，动起手来才发现，他竟然是一灯大师门下。
　　这位武三通也算武林豪侠，武功颇高，闹起事来竟然无人可挡，最后还是一位大理天龙寺的高僧出手镇住，迫他答应十年内不来寻衅。
　　这本是一番好意，也给了两家化解仇怨的余地，但看武三通离去的样子，已经有点激愤过度，神志不清了。

　　还未成亲，女方就跟着到了男方家里，虽然于礼不合，但在江湖人中很是常见，而且何沅君美貌出众，落落大方，陆父也挺喜欢她。
　　陆家几代都子嗣不丰、寿命不长，陆父一直想让陆展元早点成亲好抱孙子，难得陆展元这个浪荡子愿意定下来成亲，甚至根本没问过女方来历，被武三通这么一闹，才知道何沅君出自一灯大师门下，也算豪门呢。
　　这件事本也不算何沅君的错，说得再严重无非就是一个私奔而已，故陆父只是告诉儿子知晓，并不是要斥责什么。
　　最后道：“咱们家已经数年没人主持内宅，既然你娶了妻……”
　　秦知时知道这是要把管家大权交给何沅君了，打断道：“不急，让她松快几天吧。”
　　陆父虽然不知秦知时心里打算，但是新妇刚进门就给夫家惹了祸，晾上几天也是应该，便先按下了。

　　这几句谈完，秦知时走出祠堂，却见一个弱冠少年在外面等他。
　　这个少年方才何沅君奉茶时就见过了，是陆展元的弟弟陆立鼎，秦知时看得出，陆家上下也就是这两兄弟有武功在身，但这个少年分明是没丝毫行走过江湖的。
　　秦知时也算两世为人，从来没有过兄弟，关键是，他不知道陆展元这个哥哥和弟弟是怎么相处的。
　　不过他善于和人相处，而且昨日从李莫愁口里套出许多话，对此人性格行事能把握到几分，再者昨天婚宴变故一场，此时也不必太小心翼翼。
　　陆立鼎问：“爹又骂你了？”
　　先前陆父怒极动家法，不仅何沅君，陆立鼎也吓了一跳。
　　秦知时道：“没有，打一顿也就够了，是我做的荒唐事太多了。”
　　陆立鼎有些惴惴地问：“江湖上的女子，都是这么泼辣的吗？”
　　陆立鼎比陆展元性格安分多了，也早已定了亲，是陆母还在时给他定下的一个娘家女孩儿，姑娘随时都可以出阁，只等着陆展元这个长子先成了亲。
　　原本陆立鼎对这门亲事没什么排斥，但也说不上满意，他虽然生性淡泊，但毕竟有些少年意气，又学了几手功夫，当然还是想找更出色点的妻子，见了大哥婚礼上这一场闹，才算心有余悸起来。
　　李莫愁和何沅君在婚礼上那一场对峙，陆立鼎看来是很泼辣了，秦知时却道：“我怎么没觉得？”
　　好在陆立鼎也懂得女人对面情郎时总会有些不同的，并不多讨论这个问题，转而有些疑惑地问：“大哥，你今天怎么感觉这么沉稳？”
　　秦知时晒然一笑：“等你成亲了就明白了。”

　　秦知时两次附身，虽然无法继承到记忆，但原主的武功、悟性等等刻于身体的技能，倒是稍加回忆便能慢慢上手。
　　新婚燕尔也没什么事做，秦知时多半是练功，从下人口里他已知道，陆立鼎的功夫都是兄长一手所传，现在兄长换了他，却没这个心思。
　　练了武功其实很是尴尬，尤其是女孩子，高不成低不就，陆立鼎性格适于守成，又不去江湖上行走，有两手防身健体就够了。
　　秦知时练了几天，感到与人动手不会出破绽了，才去寻陆父，道，希望离家历练。

　　陆父一听便问，是不是因为这场婚事？
　　这场婚事让陆家大大丢脸，陆家也算嘉兴的大家族，这几天陆父也有些为此暗恼，名声一坏了最难找回来，若只是李莫愁就算了，毕竟是儿女私情，而且没人看到秦知时怎么处理的，李莫愁独自平静离开倒是很多闲人看到，但后来又冒出来一个武三通，还累了天龙寺大师出手，这下陆家算闻名江湖了。
　　不过经此一时，总不安分的长子长进了不少，勉强也算因祸得福。
　　陆父只道此事就此了结，秦知时却道：“儿子还需要历练，以免十年后武三通来寻仇时无法应对。”
　　陆父迟疑道：“这……不会如此吧？”
　　武三通是名门侠士，连从未混迹江湖的陆立鼎，一听他的名字便能想到一灯大师座下“渔樵耕读”，他怎会不顾身份，真的十年后欺上门来？
　　秦知时道：“一灯大师自从出家后，不理世事，对门下也督管不力，听父亲描述那武三通离去时的样子，想他不来寻仇恐怕难。”
　　以陆展元的和一灯大师的江湖地位，这样说辞十分不敬，但秦知时无论做谁，都从未想过隐藏伪装自己。
　　陆父此时顾不得计较他的态度，听儿子分析才想到，原来陆家大祸还未过去。
　　陆家虽然在江湖上交游广阔、略有薄名，却没什么高明武功，陆父连内力都没练，小儿子的武艺还是长子传授的。他倒处惊不变，问：“即便如此，你离家又能如何？”
　　秦知时道：“不仅武艺，什么本事都是磨练出来的，趁儿子还年轻，正该多受些磨砺，以免坐井观天。”
　　这话倒很得陆父之心，又问：“那么沅君呢？你才刚新婚，就把妻子抛下？”
　　“沅君和我一起走。”
　　话说到这个地步，陆父已经明白了，这是要分家。
　　他不禁微怒：“你这是嫌为父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秦知时立刻跪下，朗声道：“孩儿不愿陆家成人谈资，不愿父亲为不孝子操心劳力，不愿新婚妻子受人指点，不愿只受祖上余荫庇护，求父亲成全！”
　　秦知时来此世前在军营里呆了几年，哪怕渐渐让位给宋青书，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气度远非刚变成张无忌时可比，这几句话说得从容坚定，并不是周全得毫无破绽，陆父却觉得反驳不得。
　　只因秦知时最敬重的便是为人父母者，对陆父恭谦不足，尊敬有余，倒也不十分突兀。
　　陆父不觉冒犯，只道，孩儿终于长大了，颇有些欣慰。

　　做父亲的当然希望儿子出人头地、建功立业，这场婚宴变故无论对这新婚夫妇或陆家，终究名声不好，见儿子自己有所成算，陆父考虑几天，终究同意了。
　　于是蜜月都没度完，秦知时带着妻子远行，去建家立业。
　　其实秦知时这番打算是对的，原著中陆展元成亲时，宾客尚有大理天龙寺法师，可见陆父交游广阔、陆家广结善缘，但到十年后，陆立鼎夫妇连着门下仆役，满门才七人，而且明知有生死大敌，连一个助拳的都不曾请，固然有陆立鼎没意识到问题严重，陆家大大没落也是原因，根源就在这一场贻笑世人的婚礼上了。

　　两个年轻人新婚，赶路倒不匆忙，带着少数家仆，一路游山玩水、琴瑟和鸣。
　　秦知时也怕枕边人看出异状，偶尔把李莫愁对他诉说的陆展元讨好她的方法拿来对何沅君，何沅君果然没看出不妥。
　　此去一路向北，最终在武当山附近落户，这是秦知时选定的。
　　如今武当、峨眉还未立派，偌大江湖于他而言陌生得很，他也不想花太多时间在江湖中。
　　无论什么时代、做什么事，总是需要钱，来钱最快的职业，就是经商。
　　一路上游玩中，秦知时已经仔细观察了沿途道路情况和贸易繁华程度，还有银钱流通量等等。
　　他在大学时学的是计算机专业，但在现代生活过的人，这些常识怎么也该懂一点，端看能做到多少而已。
　　成为张无忌的几年对秦知时的心性有莫大帮助，本来因为他的经历，他外表圆滑，内里却凌厉阴狠了些，逐渐都在血火中拧了过来，本就有一股韧劲儿，也被锤炼得更加坚定强大。
　　更重要的是，他天资本来就好，勤奋肯学，耐得住性子，又能礼贤下士，从张无忌那里得来的悟性和武学天赋也被一并带来，倒不是最重要的了。

　　陆立鼎还跑来要帮他的忙，没多久就被他撵回去成亲了，秦知时说：“我不能在爹面前尽孝，好歹要知道他怎样了才能安心！你练我的份儿一起好好侍奉爹。”
　　似乎在响应他话里隐晦的不详一般，陆立鼎成婚不久，陆父就病了，病势沉重。
　　秦知时不忙着先回去先探望，四处延医问药，总算让陆父拖到陆立鼎的妻子生下一个女儿，亲眼看到他的第一个孙辈，才撒手去了。
　　丧事风光大半，秦知时替了陆展元，头一个没有对不起李莫愁，第二个就是没有对不起陆父。

　　与陆立鼎夫妇相对，成亲更久的何沅君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成亲之后秦知时一直提心吊胆，与人来往和做事时，都随时做好会离开的准备，过了一两年，始终相安无事，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他生怕一旦他引起的变化尘埃落定，就会被迫离开，但或许不是结束在此时，而是十年之后，又或者，他在此世办第二场婚礼，才会被迫离开？
　　不管缘由为何，秦知时都放心了些，原著里陆展元的下场他完全不记得，但既然李莫愁被称为魔头，估计是死在李莫愁手里了吧。
　　对于李莫愁的事，何沅君始终没有问过，这一点让秦知时很感激。他在现代女朋友都没谈过一个，在古代却总和女子跳到夫妻。
　　若论相夫持家，何沅君实在是极好的女子。
　　婚后秦知时和何沅君生活始终十分和睦，连脸也没有红过一次，秦知时早就把陆展元的那些花哨手段都抛开不用，何沅君也没觉得怎么，少年情侣和老夫老妻的相处方式本就不一样。

　　几年光景，秦知时已挣下一份家业，又建起了一个陆家庄。
　　秦知时延续陆父的习惯，对武林人士多加结交，而且他没有古人普遍的给子孙攒钱的想法，花钱也十分豪爽，渐渐得了个“仗义疏财”的名声。
　　名声传出去后，自然会有宵小作祟，秦知时的武功便派上了用场，张无忌的武功在百年后几近当世无敌，秦知时几番波折全吸收了来，还有所进益，在此仅作打发宵小之用，也屈才的很。
　　几次之后，秦知时的武功高强的名声也传遍江湖，还有人专为扬名或比武而来，秦知时虽然不求名声，但也不藏拙，但凡来寻事的，统统几招打发掉，乾坤大挪移实在是世上最作弊的功夫。
　　后来连洪七公也引来，但倒没动手，只是打了几次秋风。

　　又过了两年，何沅君始终没有怀孕的迹象。
　　秦知时从来不曾对此多置一词，何沅君自己却熬不过压力，隐晦地提出，给他纳个妾。
　　他蓦然意识到，他已经开始老了。
　　他作为张无忌时，几乎一直忙于征战，今生，又忙着经商，时间如白驹过隙，他几乎不曾察觉到，他早已不是刚刚穿越时那个青少年。
　　但他最初在现代的记忆始终不曾消退半分。
　　秦知时将一些心绪沉淀如心底，只是安抚何沅君，告诉她陆家一向子嗣艰难，让她不必多想。
　　原作中陆展元和何沅君有个女儿，问题肯定不是在何沅君身上。
　　秦知时明白，多半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空，他是不会有子嗣了。

　　这些年秦知时的名气越来越大，生意一直做到关外，因为常常相助落魄的武林中人，也从不做施恩姿态，名气几乎比得过郭靖。
　　只有少数的人知道他想做什么。
　　中国的古代有多少灿烂辉煌的成就，是秦知时在打天下的那几年里才慢慢知道的。
　　中国民间曾有过真正用于对敌的武艺，而不是江湖中神乎其神的所谓内力，曾有过火炮，有过海船，有过出色的锻造技术，早于欧洲或日本太久。
　　这些珍贵的技术散落在民间，只是很少有人去专门研究、搜集。
　　秦知时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记得，即使曾亲眼见过娘怎样用简易的织布机、缝纫机，也不会造，但他手里有钱，就能四处求购。
　　他把重金求来的药方毫不吝啬地散发出去；把简单而普遍的药物制成方便携带的药丸药膏，和打造铁器一样，创造出系统的流水线，只要有作坊来求教，便详尽告之；平民不能铸造兵刃，他便造菜刀、锄、斧，低价流通到民间。

　　离开陆家以来，秦知时除了开头快速地赞起家本，然后便是流水一样的赚钱又花钱。
　　刚开始何沅君不理解，只是也不反对，默默为他操持家里，后来慢慢看出来，也是从他的布置和与少数友人谈话中明白过来，他做的是怎样利国利民的事。
　　藏兵、屯粮、买马、散药，秦知时是想打造出一个庞大的后勤基地。
　　当初选址此地，不仅因为武当是他在古代最具亲切之情的地方，也因为，这里离襄阳很近。
　　有些事情，需要郭靖这样的人在前方做，有些事情，需要人在后方做。

　　他终究没有熬到十年。
　　一场大病，让秦知时生机渐去，同陆父去世前如出一辙的情况，已经让大家明白会发生什么。
　　秦知时交友甚广，听说他重病，很多人都来探望，秦知时已经起不了身，何沅君去信请了陆立鼎夫妇来帮他们主持门户、招待客人，日日陪着他。
　　李莫愁也来了一次，但没有见他，只在外面托陆立鼎转告问候，留下一根百年老参，就走了。
　　那场婚宴之后李莫愁回了一次古墓禀告师傅，接着恢复自由，慢慢也成了江湖闻名的女侠，秦知时没有特意去关注她，不知从什么时候，何沅君竟然和她有了几分交情。
　　陆立鼎进来转告，秦知时也并不惊讶，与何沅君对视，笑了一笑。
　　近十年的时光，都在这一笑里。

　　贵重的、珍奇的药材没有给秦知时多一点时间，离十年之期还有半年，秦知时已经到了极限。
　　家产他分了一部分给陆立鼎夫妇，大部分外面的生意和战储都交付给了郭靖，正好他也没有子嗣，身后牵挂只有何沅君。
　　他没有说过让何沅君在他死后怎么办，何沅君也没有问过。
　　那天早上醒来，他精神很好，还让何沅君扶他起来，推窗一起看了会儿景色，当他再度感到昏昏沉沉时，何沅君扶他躺下，俯身对他说：
　　“陆郎，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他不常骗她，最重要的一件一骗就是一辈子，现在他不想再骗她了。
　　一句“我等你”，那么简单，但他说不出来。
　　他知道，等不到的。
　　看着何沅君平静柔和的目光，秦知时唯一能做的，只是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