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江山美人（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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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庆之后，各自分散，江湖事已定，然而战局又起波澜，濠州战败，韩山童殉难。秦知时立刻命众人分散，杨逍领着五行旗去接收韩山童的军队。彭莹玉去徐寿辉部中，看住假投明教的陈友谅，当然等风头一过，免不了暗中把他弄死在战场上，这不必明说了。范遥则到朱元璋去劳军，秦知时记得朱元璋便是令张无忌误以为杨逍谋害他，才黯然离去，这人心计不可不防，还是派有卧底经验的范遥去保险些。他本人则慢行一步，和周芷若先去离少林不远的武当。
他于周芷若成婚之后，还没带她拜见过张三丰，非得带她走一趟武当不可。
就是这几天路程中，他遇到一个料想不到的人。
宋青书。
两人在武当山下路边驿站歇脚，周芷若忽地指给他看，轻声道：“那是不是宋师兄？”
此时秦知时万幸他借口处理教中事物，请武当诸侠先行，要不然碰到宋青书，他当场就得没命。待看清她指的那个落魄青年，又不由讶异。
携着周芷若在那角落一桌坐下，轻声道：“难得偶遇啊，宋师兄。”
宋青书一眼看到他，握着筷子的手绷紧，简直立刻就要夺路而逃。紧接着看到周芷若，却缓缓放松了下来。
秦知时见宋青书明明深厌他，却还是愿意他同坐一桌，分明是为了多看一眼周芷若，却又不敢冒犯一般僵着眼神，才知道为什么有“红颜祸水”一词。
宋青书被陈友谅所诱，第一次是张无忌同赵敏暗中听到，第二次是张无忌同武当四侠暗中听到，宋青书还不知张无忌这逆天的主角运简直逼得他永无翻身之地，对张无忌态度倒没有更坏。
就秦知时来说，他虽然体贴尊重女性，但宋青书对周芷若之钟情，为她弑亲判族，他是完全不能理解。
想到俞莲舟说未曾见到宋青书，秦知时突然恍然，陈友谅见风使舵，早不打算听圆真之命行事，早早投到徐寿辉部下，宋青书自然不会跟去，只怕宋青书还不知道事已败露，想回武当，只是终究心虚，只在武当山下徘徊。
秦知时心里忽地一动，这几日他同周芷若早把两部秘籍抄成书册，他暗中伸手掏出《武穆遗书》，撕去封皮，故作随意地摆出，道：
“师弟偶得古籍，然而语句晦涩，有诸多不解之处，请师兄帮忙参详。”
不仅周芷若讶异，宋青书也觉此举甚为莫名其妙，本不想理会，但一眼认出字迹是周芷若的，不觉便接了过去，熟料一看之下，惊为天人，差点拍桌子骂张无忌暴敛天物，这分明是极高深的兵书！
张无忌先在孤岛长大，没武当呆多久，就被送走，之后又独自漂泊，宋青书心存着对张无忌的轻视，对秦知时说他看不懂，丝毫不疑，秦知时再请他讲解一二，他也乐得在心上人面前显摆。
秦知时哪怕夺了张无忌的悟性，毕竟时日尚短，又有另一种思维根深蒂固；周芷若虽然聪明，毕竟是女儿家，况且从没学过这方面知识，底蕴见识皆有不足。此时听宋青书三言两语，两人都有豁然开朗之感，顿觉自己先前还是轻薄了这本书。
秦知时更是暗暗叹息。
宋青书此人，绝不痴愚。
如此天资，如此出身，若不是张无忌开了金手指，宋青书绝对就是这一代的江湖领头人，就算张无忌如此得天独厚，若生在魔教，与宋青书互为黑白道领袖，宋青书也不是不能争一争，可金庸实在偏心太过，张无忌偏偏还是名门出身，绝世武功，声誉尊位，长辈宠爱，诸女爱慕，他一样不落，全都占了，其中还有原本是宋青书的、宋青书求而不得的。
这种情况，要是不嫉妒，就不是男人。
当然宋青书也有心性不足之处，但只要不和张无忌对此，也不算太糟，像张无忌这样被骗被欺后对人世丝毫不生怨怼，如此心性宽和纯净之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一个，不能要求人人都做圣人。
他想起只记得零星片段的小说原著。真是神奇，如此人物痴心多年，周芷若竟然只记得当年汉水一面，这可真是金庸那种男人才写得出来的桥段了。
宋青书如今也没那个心情，不愿多讲，秦知时岔开话题，笑道：
“若儿，我和宋师兄好久没见，你去打壶酒来。”
周芷若会意，起身去了，宋青书见秦知时把周芷若支开，目光登时变得险恶。
秦知时清清淡淡一句：“宋师兄这些日子身在何处？在少林时大师伯还问起师兄的消息。”宋青书什么气焰都被打没了。
秦知时知道这句能拿捏住他，也没想到有这么大成效，不由诧异，开口询问。
宋青书冷笑一声：“只有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神色却不见怨毒嫉恨，全是灰心。
原来当初张无忌与赵敏、宋远桥、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几人把宋青书与陈友谅的争执听得了从头到尾，知道他应许陈友谅谋害武当，虽未告之张三丰，却告之了宋远桥，在武当上早作防范，并派人暗暗搜寻宋青书下落。
家丑不可外扬，诸侠并没对弟子们说明原因，宋青书是第三代弟子首席，在武当三代弟子仍颇有威信，反过来被他弄明了武当情况，便猜到师叔们已知他所为，不由灰心。
其时他已和陈友谅分道扬镳，哪怕早先，在虽口上答应，实则拖延时间，不得已之时，还是抬出张无忌，才劝得陈友谅暂时放弃找武当麻烦。
陈友谅投奔明教后，原本宋青书去了峨眉，但此时周芷若在秦知时身边，他无处可去，无处可回，不敢露出身份，又要躲避丐帮，又要躲避武当，很是过了一段狼狈日子。
秦知时立马明白其中关窍，宋青书在电视剧确实是做了叛教下毒，被当场戳破，小说里只是应承陈友谅，还没做。
秦知时第一次体会到小说版世界的好处来。
怪不得他觉得眼前宋青书的气度并不太像他想象中那个懦弱怨毒的少爷，果真是贫贱忧戚，玉汝于成，宋青书，终还是给磨出来了。
原来还是宋青书。
他来此世，要扶持的人选，第一个就想到宋青书，后来觉得他已经不成，没料想到最后，还是他。
想通此节，秦知时只觉得身上一松，悠然道：
“宋师兄，你恨我么？”
宋青书不料他说得这么明白，神色一动，还未说话，秦知时已又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宋师兄，你真叫人失望。”
他说得平静，并不故作感叹，宋青书一时没觉得反感，他想起张无忌出现前，他是天子骄子，一路顺风顺水，如今一错再错，深觉对不起父亲武当，面上流露出茫然后悔来，转眼看到秦知时从容悠然的样子，想到如今自己落魄一身，他却名利双收，周芷若也在他身边，目光又变得冰冷。
秦知时见他想到关键，微微一笑：
“我还给你。”
宋青书又惊又疑，而后只是冷笑，丝毫不信：“你还能把你妻子让给我吗？”
“宋师兄，”秦知时平静地说：“江山美人，只能择一，我将另一项还你。”
宋青书一瞬惊骇，随即嗤笑：“好大的口气！”
秦知时不骄不躁，缓缓地说：“你瞧我明教如今声势，觉得我当不了皇帝吗？”
宋青书默然，如今明教各路大军声势如日中天，陈友谅不也是为了避其风头才投入明教？
秦知时淡淡道：“我性格太过重情，待人不分尊卑，是做不了皇帝的，明教其他人我也放心不下，我没有平白去屈尊其他人麾下的道理，武当派师伯师叔们性情也不适合做皇帝。”
宋青书冷冷道：“我就很适合？”
“孤家寡人，可不是适合吗？”
宋青书的目光猛地直刺过来，眼里跳动着火焰，野心，和憎恨。
秦知时第一次体会到毫无保留的杀气，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到咽喉被扼住，若是刚来此世时他或许会被压制，但如今大不一样，哪怕感到和宋青书相隔寸许也毫无动声色。
宋青书一时杀气毕露，之后却颓然。
他处处想与张无忌攀比，几次比不过，但陈友谅拿捏胁迫他，却不敢得罪张无忌，因为张无忌一个名字，就暂缓谋害武当，直至不了了之，那时他就隐约知道，他跟张无忌已经没有可比性。
如今他简直像丧家之犬，张无忌却开口便言谈天下，无论张无忌此刻是不是在哄他，他终于清楚地明白，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比的了。
见宋青书平静下来，秦知时微微一笑。
宋青书稍微有些私欲重，但他性子已经被磨够了。当皇帝最怕的，就是私欲大过理智，宋青书一直做的很好，只有周芷若能让他抛开一切，他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也永远抢不来。
这样的宋青书，实在很适合当皇帝。
他再度开口，如闲聊一般道：
“明教义军中领兵的都不是武林高手，如此武功低微，若将来登等大宝，必定对武林忌惮打压，以武当威名地位，首当其冲，要是宋师兄，却可以照拂武当派。”
见宋青书似是意动，他又道：
“武当虽未通告天下，宋师兄却已是武当弃徒，宋师兄就很甘心？若你能让武当超越少林，成为天下第一大派，后人提起武当时，还会少了你的名字吗？”
宋青书久在江湖，重心尚未调整过来，此时此地，用天下还不如用一个武当派更能引他入彀。
宋青书眼睛一亮，却转眼又黯淡：
“我害死七师叔，父亲不会再原谅我了。”
秦知时上少林之前恶补武林诸事，对当年武当七侠声名极为神往，身为其中之一的后人，感触更深负责，沉默片刻，道：
“陈友谅图谋武林，先拜师少林，又入丐帮，如今还在明教挂了号，曾偷学武当功夫，也没什么奇怪的。”
宋青书一震，霍然看向他。
秦知时慢慢道：
“我去向诸位叔叔伯伯和太师傅讲明，你向陈友谅妥协只是权宜之计，实则始终心在武当，师兄说大师伯是信我和你，还是信陈友谅？”
宋青书定定地看着他，嗓音暗哑：
“我倒是一直看错了你。”
秦知时讽刺地一笑：
“师兄一向在识人的本事上差了点。”
此话不仅讽刺他结识陈友谅，也讽刺他倾慕始终看不上他的周芷若，宋青书脸色一青，就要发作，终究是这些日子被磨了性子，按着桌子，缓缓站起，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
他去的方向是驿站房间，不是去深思，就是去拿行李，秦知时知道大势已定了。
周芷若缓缓走过来，并没拿着酒壶，有些茫然：“无忌哥哥，你为什么……”
秦知时道：“你难道很想我做皇帝？”
周芷若摇摇头：“无忌哥哥说做什么，便做什么。”
秦知时笑道：“要是封你为后，倒也不错，只是当皇帝得三宫六院，我可舍不得你吃这份苦。”他忽觉这句话说得太轻佻了，圆道：
“我本也没这份野心，等到天下事了，咱们便云游天下，做一对神仙眷侣。”
周芷若既已决定做张无忌之妻，破身为人妇，峨眉掌门便做不得了，她也没什么负担，想想只有他们夫妻恋人的日子，便不由神往，微红了脸。
次日三人一同上山，宋远桥听闻宋青书回来，提剑就想杀人，秦知时立即拦住解释，如当日在少林一般推了个干净。
别说只是替宋青书辩解一二，秦知时既然需要宋青书，黑的也要说成白的。
也是张无忌从前陈恳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他和宋青书关系并不大好，也众所周知，秦知时出面解释，立刻被武当众人接受了。宋青书自请罪，受一番惩戒，前事便抹过。
之后秦知时与张三丰彻夜长谈，第二日，张三丰允了宋青书同秦知时夫妇下山。
秦知时亲自将宋青书引入军中，逐步放权给他，并与宋青书约定，天下平定他就请辞归隐，国号定位明。
朱元璋多少谋算，也敌不过他武功低微的事实，秦知时夜探军帐，无声无息取了他性命。
他知道宋青书通读《武穆遗书》，兵法不成问题，自幼被作为武当掌教培养，政法也不成问题，又几经磨砺，绝对能当一个好皇帝。是以对杀了这开朝之帝，丝毫不愧疚，想到大明三百年，却仍不禁怅然。
在他心中，大汉盛唐，都比不过一个在满族手里输了江山的明，只因为一句话——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三百年后，同样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说：“宁与外人，不予家奴。”
大明衣冠今何在！
日本南京一屠，确认死亡三十万，不知所踪五十万，大半国人念念不忘。但五十六个民族的一家里，清朝且不提入关，为剃发易服，便杀了超过千万；自忽必烈起，蒙元一朝，杀了七千万！
张无忌若是知道这个数字，可还能说出，赵敏所负恩怨，他一力承担？
秦知时永远也不能理解，在他看来，赵敏的出身就是原罪！
——这个“出身”甚至不是苛指蒙古族，而是蒙古贵族，张无忌只看到赵敏与武林的恩怨，一定从来没有问过，赵敏手上沾了多少贫民百姓的血。
魂回百年，亲涉历史。他曾想置身事外，但还是不能，即使这只是虚假的历史——或许正是虚假的历史，才有改变的可能吧。
他不知这个大明还会不会亡？是否还会有清军入关、八国联军、八年抗日？
但汉人血性不灭，他也不是神仙，管得到百年。只是为保护这火种出一份力。
能做多少，便是多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江山美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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