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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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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然入春,只是犹带着几分寒意,身着轻盈的红衣,连儛端坐在落日阁上,手拂过琴弦,泠泠的琴声便若有若无地传出,心中却是少有的释然,清晨总是带给她少有的静谧,带给她重生的感觉。
“哥哥你来了。”停下抚琴的动作,连儛看向落日阁的另一端,“你来很久了吗?”
因为思绪一直在飘飞,竟然连哥哥来了也不曾多答在意,连儛有些责怪自己。
“没有,只是小站了一会儿。”连黔迈步,“今天一早我本是去找你的,但小奴说你出去了,我一想就知道你在这落日阁中。”
“哥哥一直这样了解我。”连儛淡淡地笑了,笑容在春日的风华里愈加澄澈绝美,她透明的脸庞,几许倔强掠于其上,这个才是午儿啊,连黔一时失神。
“哥哥找我可有事?”连儛试图唤回哥哥的思绪。
“哦。”连黔这才想起事情来,“天气已经转暖,每年的春天我都会离开皇宫,行走江湖,所以好久都没能在春天里看看午儿。”
连儛沉静地听哥哥说话,嘴角始终是微笑着的。
“这样心里总是有遗憾的,所以今年的春天,我要留下来陪我的午儿,午儿,还记得嘛,小时候一到春天,你就会缠着我做什么?”连黔说道这里时也显得没刚才的凝重,冷淡的面容阳光点点,似乎是忆起了童年里最为愉悦的一幕。
连儛也不觉将笑意加浓“自然是记得的,哥哥,你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吗?”
知道此时,连儛才注意到连黔始终放在背后的双手。
“你看。”连黔像变戏法一般从背后变出一个东西来。
“纸鸢。”连儛惊喜地叫道,急急地跑到连黔身边,伸出手想要抓住它,没想到连黔却将它举得高高的,明明是没有哥哥高的,所以连儛无论怎么跳也够不到。
“哥哥。”连儛放弃了尝试,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连黔。
“好了,给你。”连黔见这般,只好乖乖地双手奉上纸鸢。连儛接过时,连黔竟看到素来淡静的她,双手微微颤抖。
“是美人纸鸢。”连儛努力保持镇定,却发现只是徒劳,纸鸢上的墨迹还未干,想必是哥哥才画好的。
“小时候我为午儿画的纸鸢还在我房中,只是我保护不当,它们已经飞不起来了。”连黔言语里的自责,任何人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得到。“所以我就又画了一个,只是希望午儿不要嫌弃。”
连儛淡淡地摇头,如今相距那时已经有10年之久了吧,再好的丝绸恐怕也早已经不可再用了,这如何能怨哥哥。
“可是哥哥记住了我最爱的便是这深红的美人纸鸢。”连儛是开心的。
“我本来就说过,在午儿15岁生辰之时,要为她做一个如她一般的纸鸢,只是现在好像提早了。”连黔又陷入了彷徨。
“好了,说这么多干什么,我们去放纸鸢吧。”连儛提着纸鸢下了落日阁。
“哥哥,你拿着纸鸢,我来放。”连儛毫不客气地将纸鸢塞进连黔手中,慢慢地放出了线,然后她迎着风飞奔起来,连黔轻松地跟上她,在跑了一段路之后,连黔放开了手,纸鸢开始升空,连儛回头看,略显得意,不觉放慢了脚步,没想到原本升空的纸鸢开始急速往下掉。
连儛不禁暗叹了一声,抬头看向哥哥时,却见他正在那边偷笑。
“哥.................”连儛不服,“我就不信它飞不起来。”
连儛有开始做尝试,可是那纸鸢好像有意与她生气一般,再也不肯飞上苍穹。
自始至终,连黔一直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连儛做着实验。
“我不玩了。”连儛收起纸鸢,连黔也看到了她额头细微的汗珠,明白她是累了。
“好。”连黔想接过连儛手中的纸鸢,却被连儛护得牢牢的。
“哥哥怎么可以这么小气,明明说好是给我的,现在又要拿回去。”连儛把它藏在身后,怎么也不肯给连黔。
连黔好笑地看着连儛,她还是没有长大,至少在他的心中,连儛一直是这个明朗的女孩。
“好好,你自己拿着。”
在静默的清晨,俊逸的公子,温柔地抚弄绝美少女的长发,而她的长发,在风中乖巧地逸动,缭乱身旁人的心。
“王后可有心事?”连申疲倦地走到王后身后,见她焦躁地频频叹气。
“我舍不得洇涟,这孩子,从小是没吃过苦的,以后怎么生存下去。”王后又是重重地一声叹息。
连申尴尬地笑笑,她是在责怪自己吗?
“洇涟又不是去游历江湖,她是嫁为人妃,萻弦国是不敢亏待她的。”连申是明白自己手中的筹码的,黑琼经济之强大,是人人忌惮的,若想要从黑琼得到好处,他们不敢不善待洇涟。
“可是嫁过去之后,我们是鞭长莫及,就算是他们委屈了洇涟,我们也不知道啊。”王后仍然无法释怀。
“王后,你把洇涟想得太脆弱,她太聪明,聪明地让人放心。放心吧,她会懂得照顾自己的。若连自己也保全不了,当初她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桩婚事呢?”连申微笑,他是清楚洇涟的,聪明得超出了这个年龄。
连申的话虽然王后并不太听得懂,但从他肯定的语气里,王后找到了安慰。如今,也只能相信洇涟可以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可是我不明白,我们的繁盛,要拿女儿的幸福做赌注,你知道吗,我宁愿输,也想要洇涟幸福。”王后悲戚的声音里,全是不舍和责备。
“你以为我忍心吗?不管如何,洇涟一直以来,都是我最爱的女儿,都是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只是如果为了她,让黑琼百姓陷入无止无休的战争,我只能选择..........”连申的话说道一般就止住了。
“选择失去她是吗?还是从始至终,你一直不曾认可她。这件事,连我都不介意,你在介怀什么呢?”王后不懂,难道洇涟的努力,不能让他心软吗?
“请不要这样说,我说过,连洇涟是黑琼的公主,不管从前,现在,还是今后,会永远是。她始终得到我除却家国以外的全部的爱,我疼她胜过疼黔儿。让她受苦,我也是多么难过,我宁愿受屈辱的是自己,可是能反悔吗?能把黑琼人民的痛与心愿完完全全地忽视吗?因为我不仅是洇涟的父王,也是黑琼的王,所以我不能。”连申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完这段话,在洇涟远嫁的事实面前,他也软弱了。
“对不起。”王后明白自己的国事,这其实也不能怪他的,他自有他的无奈,“是我太感情用事 。”
也就这样将一切掩埋,将泪隐入绝望的深渊。
这几日,宫里宫外都热闹开了,所有人都为了洇涟公主的离开而在努力着。他们想要以最隆重的仪式来送别公主。
只是这一切在连儛眼中,却依旧波澜不起。没有忧伤,因为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这注定的命运,可是是有不舍的。真的舍不得这个王宫,舍不得十年的恩情。
“公主必得天佑。”不知何时,小奴站在了身后。只是小小的关心,却让连儛无法不感动,她将小奴当成了亲人。
连儛轻轻地笑了,“你这丫头,又在揣测我的想法了。”
“那么公主在想什么呢?”小奴一脸认真,无法透彻洇涟公主眼底魅惑的迷茫,仿佛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迷茫。
不属于这个世界,小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公主只是美好得不真实而已啊。
“我在想,什么时候小奴也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就好了。”连儛避开小奴探寻的目光,隐藏起思绪,半开玩笑似地说着。
果然,小奴的脸在瞬间红了,她急急地跑开“公主在说什么啊。”
真是纯真的小丫头,连儛不觉笑出了声。她想了想,似乎好些天没有见着哥哥了,理应过去看看的。明白自己的离开,对于哥哥来说,会是个永远也无法痊愈的伤痕。可是哥哥,甚至自己,一定要学会坚强。
走到小湖边时,连儛被熟悉的声音所吸引,这应该是连婓姐姐,没错吧?
果然,连儛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目瞪口呆。连婓正与一个老奴在湖边争夺一块玉器。纤弱的她显然体力不胜,频频挨打。
“放肆。”连儛呵到,却吓到了连婓,手一松,玉器就掉进了湖中。她不顾安危地也一跃入湖,老奴显然也心慌了。“公主落水了,公主落水了,快来人啊.......”
连儛也着急了,她跑到湖边,看连婓在苦苦挣扎。竟有些后悔起早些不跟哥哥去学会水。
老奴急得哭了,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非多公主有个闪失,她万死也无法赎罪。毕竟连婓是公主,是黑琼的脸面。
“庞寅,救人。”连儛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疾呼不远处走来的庞寅。
庞寅一下子反应过来,跃入湖中,托住正在下沉的连婓。湿淋淋地上岸来。“去哪里?”
连婓已经处于昏迷状态,连儛握住她的手“去我那儿。”庞寅抱住她,往连儛住处飞奔。
太医来过之后,连婓就醒了。她显得过于虚弱,“姐姐,什么也别说,先好好休养。”
“我的.......”连婓挣扎着起来,却被连儛按下“姐姐勿动,你的玉戒在这儿。”
连儛摊开手,翠绿色的玲珑玉戒就在手中,连婓轻轻笑了。“谢谢你,洇涟妹妹。”
“洇涟,你没事吧?”关切的声音,来自优雅的王后,连申也来了,眉宇间全是担忧。连儛下跪行礼。
王后扶起连儛,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听见有人在叫‘公主落水’,真是急死我与你父王了。”看到连儛平安,他们似乎都松了口气。
“我没事,只是非多姐姐落水了,若无庞寅相救及时,恐怕.........”连儛没再说下去。
“只是巧遇。”一旁的庞寅笑着说,目光落在了床上的连婓身上。
连申走近连婓,脸上隐现诧异,他似乎将这个女儿遗忘。愧疚袭上心头。“小非,是父王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连婓虚弱地摇头“我早已经习惯了。”
趁别人说话之际,连儛走到庞寅身边,在他耳边低絮了几句,庞寅就离开了。
“洇涟,你让庞使去干什么了?“王后凑近问,连儛笑了,“我只是让他去告诉哥哥我这里没事。哥哥也差不多听说了‘公主落水’了吧。”
王后点点头,“还是洇涟想得周到。”
“母后,你也应该多关心非多姐姐的,她与我一样。”连儛说时低下了头,很好地将情绪掩藏,王后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怎会不明白,连儛此时此刻心中的想法,就如玻璃一样透明,让我一眼看穿。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连洇涟与连婓是一样的。但心中却始终放不下对洇涟的感情 ,恐怕这个可爱的女孩,这个自己认定的女儿,是一生也不会改变的。
连婓看向连申,悲戚的眼中早已充盈着泪水。
连儛有些动容了,在这里,非多姐姐必定是日日想着她早逝的母妃,想着她的悲哀和不幸。这于善良的她,是不应该的惩罚。
“要不,姐姐随我一同入萻弦,也好远远离开。”连儛轻柔的嗓音,却夹杂着魅惑的诡异,所有的人都看向连儛,只见她一如往日的冷淡和纯真,心中别样的感觉却在慢慢上升。
连申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连婓身上,她却一直缄言,想必也是难以定夺吧。“姐姐,我就当你同意了。父王,可以吗?”
连儛又转而问连申,她是知道的,连申的回答才是连婓答案的指向标。
“全凭小非自己定夺。”连申只能这样说。他欠她的太多,可是又无法补偿,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她自己抉择。
连婓也轻轻地点头答应,“是时候该走了。”
“不过还有件事要办。姐姐,这玉戒你为何如此珍视?”连儛显得好奇。
在连婓开口之前,连申回答了连儛的疑问,“还是我来说吧,这是我送给她母妃的信物,也是她母妃留给小非的唯一遗物。”
帝王无情。连儛心中默默地想,这说得可真不错。信物,是将人带入坟墓,引入绝望的东西,即使是死,似乎也心甘情愿。父王真的爱那个美丽的女子吗?若是爱,就不应该将她带入深深的宫殿,若是爱,怎会任由她灰飞烟灭?连儛不懂,却又隐隐明白。黑琼只有两位妃子,一个是王后,一个就是连婓的母亲。也许是父王醒悟了吧。而今,在黑琼王宫里,没有后宫粉黛三千,只有三个连申钟爱的儿女。黑琼,注定是要在风雨里飘摇孤独的。
“那么,这样说来,这玉戒是姐姐的贴身物品。”连儛低低一笑,“庞寅。”
庞寅从外面走来,身后还有一个老奴,“果然如公主所言,这奴才正在整理包袱准备逃走。”
“原来你是让庞使去做这个。”王后大惊。
“顺便而已。”连儛浅笑,紫眸冷光乍现,姽婳嬿然。让人窒息的绝美。
“你也太大胆了点,竟敢侮辱公主。”连儛蹲在老奴面前,笑容不再,有的只是凄光冷箭,让人不寒而栗,“该死。”
老奴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洇涟公主从未食言过。她把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连婓身上。只是此刻她像睡熟了一般,或许只是借假寐来逃避自己的哀求。她终究还是如此善良,近乎懦弱的善良。
“父王。”连儛起身看向连申。
“拖出去,处死。”连申头也不回地走了,王后也跟在身后,随之出去。
连儛拉过庞寅,静静地走出房间,关上门。她知道连婓并为熟睡,只是想多留些时间让她自己缓过来。
“谢......”话未出口,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她无力地将重量放在庞寅身上。
庞寅双手想要扶起她,“公主,怎么了?”
“让我靠一下,一下就好。”她阻止他的动作,承受着一次比一次更剧烈的痛。
“公主,我去召御医。”庞寅刚想离开,却被连儛的双手拦住,“不,不,我习惯了。”
此时的她,如此真实,却依旧让人移不开双眼,是的,痛让她真实,让她血淋淋地呈现在他面前。她没有多余的离去再去掩藏她自己。
“我是不是很狼狈?”连儛忍着痛,轻轻笑了。
“不。”庞寅摇头,无法忽略她的绝色风华。
青葱手指,纠结成了一团,她咬紧下唇,愤愤地击打在墙上,眼睛里被深深的恨意充满。为什么会这样,连儛真的该死,连他也抢走,不可以,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