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千年》纳兰林

12、第十二章

　　是夜，婧儿倚在榻上，仍然不太习惯。几日来的奔波虽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心中的委屈却是不可阻挡的。如今已经入境，再几日就可以抵朝，那时王一定会亲自接见连洇涟。
　　本来以为洇涟如同外面所言，奇丑无比，所以心中只是恨，恨这般丑人如何能配得上王，但黑琼城墙上的惊鸿一瞥，她才知晓了元叔的话，连儛绝色的容颜，让同身为女子的自己也发疯一样地嫉妒。现在依然恨她，更恨她，她的出现必然抢夺了王的所有关注，那么自己呢？守候了数十年，就这样被踢出局吗？不甘不甘。
　　“有流民，保护公主。”帐外分外喧哗，婧儿一凛，疾步出帐。
　　连儛也已经从帐中走出，“公主，这应该是这半年崛起的流民团伙，惊扰了您，请恕罪。”说话人是庞寅留下的小将慎言。
　　连儛低头，将笑容掩饰，他们来得比预想的还快。
　　“走。”拉过连婓，连儛往高处跑。
　　“妹妹，小心点。”连婓虽顾不上自己，却一声声地嘱咐着连儛。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就是今晚。”连儛这是却意外地停了下来，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是。”连婓没有波澜。
　　“小奴会帮你的。”连儛又道。连婓只是沉默。远方仍然没有庞寅的身影，心中有中不好的预感。
　　慎言带兵也到了连儛身边，终究没能抵抗得住，早已经负伤，他踉跄跑到连儛身边，依旧持刀，“公主放心，有我在谁也上不了你。”
　　连儛只是微笑，推开守住她的刀，“去保护非多公主。”
　　“公主。”慎言欲辩。
　　“这是命令。”连儛冰冷的眼神，慎言选择服从。
　　她嘲弄的笑意，从嘴边蔓延到眼底，“你们是什么人？”她直视追杀的蒙面人，估算了一下，起码有千人。连儛笑，那人可真是排除了一切万一。
　　没有人回答。
　　“你们认为可以杀得掉我吗？”连儛继续问。
　　他们满满的不屑，依旧没有触怒连儛。
　　“好吧，你们不想说也罢，想让我死可以，你得放过他们。”连儛指指身边的士卒与连婓。
　　“你凭什么跟我们谈条件。”蒙面人的首领开口。
　　“可以吗？”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连儛径直问。
　　犹豫了一下，他点头，却看不清连儛的面容，她隐藏在黑夜里，只有声音是那样蛊惑。
　　“慎言，带他们离开。”连儛皱眉，庞寅竟然至此时也没有出现。
　　“妹妹。”连婓痛苦的表情，只是因为现在的一切都没有按照计划在进行，她真的担心洇涟妹妹。
　　“放心。”连儛安慰，她平静的言语让连婓稍稍放心。
　　连儛静静地等着所有人离开视线。
　　“可以了吗？”蒙面人似乎失去了耐心。
　　庞寅怕是被什么耽误了，现在只能放手一搏。她慢慢往后退去，然后面对着这河川仰面倒下，淡淡地闭上了眼。霎时，暗淡的天际金光闪现，她红色的嫁衣在风中张扬舞动，她始终紧闭的双眸，如同熟睡的婴孩一般宁静，却是绝色风华，无法遗忘的绝美。
　　站在崖岸，庞寅无法自己，她就从这里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一晚，夜色没有一丝黑暗，大地前所未有地光明。
　　那一晚，萻弦的边境血染云天，庞寅将军孤身一人大败数千首级，他猩红的双眸，泛着嗜血的光芒。
　　那一晚，有人看见在萻弦边境的崖岸，一个男子静默一夜，身形未动。
　　所有人都说，自那以后，庞寅将军的性情大变，没有人再看见他笑过。
　　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的人都无眠，疏钟也是，昨夜师父驾鹤西归，从此他又将形单影只。他便是个从小无依无靠的孤儿，多靠师父收留了他，传授他终身医术，如今，师父走来，他也不愿呆在这谷山之上，他要出去，浪迹天涯。
　　“小鹿，我们应该去哪里？”十四岁的疏钟依偎在小鹿身上，不知前路。
　　鹿是通灵的，它挠挠疏钟的颈部，惹得他直笑，“好了好了，陆爰别闹了。”
　　他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干脆躺在了地上，一抬头，就看见了树上的人。“谁，谁在那里？”
　　疏钟朝着大树喊，不减回应。他只好小心地爬上去，就发现了树上的红衣女孩。
　　“小姐姐，小姐姐。”这下可吓坏了疏钟，他想将女孩移下来，却不慎折断了树枝，女孩与他连连坠地，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查看女孩的伤势，喃喃道“只是擦伤。”
　　陆爰走近，用鼻子轻轻碰女孩，疏钟也看向女孩，即使在这般狼狈的情况下，她仍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疏钟吸了一口冷气，与师父云游四方，自是见过一些绝色佳人，可是眼前的女孩虽只是含苞初放，却已胜过她们太多。
　　“陆爰，快，我们回谷山。”疏钟将女孩放上陆爰的背，掉头重回谷山。

　　再醒来时，连儛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双眸迎上那第一缕晨光，连儛几乎被吓了一跳。眼前近到不可思议的竟然是一张孩子稚气的脸。
　　心中警铃大作，看清小孩子无害的面容后，她才松了口气。
　　“小姐姐你醒了。”小男孩轻快的声音夹杂着喜悦。
　　“这是哪里？”连儛觉得精神大好。
　　小男孩嘿嘿地笑了，“是谷山啊。”
　　连儛漫不经心的目光顿时充满诧异，“谷山？可是谷山老人居住的谷山？”
　　小男孩点头，眼里有掩饰不去的悲伤，“是啊，但是七天之前，师父仙逝了，这谷山里全是阴霾。”
　　果然是个小孩子，完全不知道掩饰自己。连儛会心地笑了。小孩子看得傻傻的，“小姐姐，你笑起来好好看哦。”
　　连儛无言，却备受感动，仅仅因为这颗透明的童心。
　　“我睡了多久？”连儛下了床，打量起这个小房间，所放的东西并不多，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案头的几本医书，以及桌上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清茶。仅此而已。
　　“7天。”小男孩的话并不让连儛惊讶，因为太累太累了。
　　连儛走近桌案，看上面的字迹不羁潦倒，“是谷山老人写的？”
　　“不，是我。”小男孩不好意思地说。
　　连儛惊异，然后慢慢平静。“疏钟？”
　　“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疏钟眼睛晶晶亮。
　　“天下大概无人不晓疏钟公子吧。只是从没有想过，疏钟公子竟会是这样年幼。”连儛坐在桌案旁的凳子上，提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到：
　　“妙手神医，流转世间，玲珑笑意，广善天下”。
　　“好一个玲珑，竟是这般玲珑。”连儛笑着俯首。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疏钟童稚的声音清脆如莺。
　　没有思索，连儛轻言，“连儛。”
　　疏钟脸色在瞬间煞白，额头渗出冷汗。是了是了，如此绝色，除了“千年之儛”，还有谁呢？
　　果然如此，连儛冷漠的表情，没有丝毫笑意。
　　抬头，对上那一双淡紫色的双眸，光华流转，空灵透彻，如同注入了另一个灵魂一般的妖异，鬼魅。疏钟在霎时忘记了呼吸，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绝尘的女子，她明净的眼眸洗净了尘世的喧嚣，她的魂魄映照在最澄净温黁的湖水，她泡沫般的容颜在晨光里失去了血色，即使苍白，依旧魅惑。
　　这就是连锦山的后人，连锦千年后的女主，世间最美最聪慧的女子。
　　师父曾说过，世人评判连锦人是不公平的，他们将罪责全部推卸给了无辜善良的连锦人民。即使连锦将要覆灭世界，也是不为过的。
　　从师父的口中，他也断断续续知道，连锦人的传说，永不老去的传说。
　　只是当传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疏钟仍然无法这样快地接受。
　　身边的异动让疏钟回过神来，陆爰进了屋，用身体蹭着连儛。
　　“陆爰。”疏钟爱怜地抚摸小鹿。
　　“它叫陆爰？”连儛只是感觉，这只小鹿莫名的亲切感。
　　“是，师父起的名字，他说小鹿会自己找到真正的主人。”疏钟解释，突然眼前一亮，“小姐姐，你是陆爰的主人是吗？以前陆爰总是不喜欢亲近陌生人，可是对你，它似乎特别热情。”
　　陆爰此时也得意地甩甩头表示赞同。
　　连儛伸出手，眼前却一阵昏暗，疏钟眼快扶住了她，“小姐姐，你体质很弱，体内却似乎有一股很大的力量，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应该好好调理身体，很快就会好的，这也有助于你体内力量的发挥。”
　　“如果要调理，需要多久？”连儛听了疏钟最后一句话后，紧皱起眉头。
　　“两年。”疏钟见连儛在听到这个回答后不甚烦忧，又说，“这是最快的速度。即使是师父，也不可能更快了。”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连儛摇头，两年可以完成很多事情，她决不允许这样浪费。
　　“姐姐，我可以跟在你身边，从民间也许可以再学习一些好的方法，缩短时间，又不耽误你的时间啊。”疏钟恳求式的语气，让连儛莫名感动。
　　“在我身边，也许就是和世人为敌，你无妨吗？”连儛提醒。
　　迎上连儛空濛的雾眼，不食人间烟火的滋味。疏钟坚定地点头，“是的，永不后悔。连儛姐姐，我愿意始终追随。”
　　他是明白的，连儛不再说什么，只能点头，“准备一下，我们马上下山吧。”
　　“好。”疏钟蹦跳着转身。
　　“等一下。”连儛说到。
　　疏钟笑意连连，“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听说世间曾有易容之术，可是真的？”连儛只是笑。
　　“遵命。”疏钟眼神迸发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