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辞情》玄瑾言

28、（3）医谷

　　（3）医谷
　　中原武林三大地势最隐秘的帮派，洛阳风影楼，漠北药王谷，江南听雨帮。
　　其中风影楼的隐秘是因它重重的守卫和易守难攻的地势，听雨帮的隐秘是因它建在船上随河水流动飘荡，这二者都有虚张声势的嫌疑，唯有那药王谷的隐秘是实实在在。
　　药王谷地处大漠深处的一片绿洲中，若无人带领不可能轻易进入。此地虽处内陆却气候极好，冬暖夏凉，四季如春，是疗伤养病的绝佳地点。
　　“我真怀疑药王谷医术独步天下也和地处此地有关。病人到了这里怕是都会无药自愈吧。”看到面前的美景，林墨辞笑着道。
　　“这样最好，我也省了给你诊病，放你在这里无药自愈好了。”白羽晴嘟囔着，掀起车帘给烈焰指着方位。
　　“医馆不是应该悬壶济世么，躲在这么隐蔽的角落里病人怎么找得到？”林墨辞也探出头来。
　　“你今天问题好多……”白羽晴皱眉，“药王谷可不止是个医馆……我们在沙漠的边缘设立了很多医站，病人有需要可以到那里去，只有重病之人才会被送到谷中。”
　　“那么进了药王谷的人，有多少是活着出来的？”
　　白羽晴闻言一怔，咬了咬嘴唇，沉声道，“很少。”
　　“那为何还说药王谷医术无双呢？”林墨辞笑。
　　“因为我们是人，不是神。”
　　看着那女子发红的眼眶，林墨辞自然明了她的无奈，伸手抱紧了她，低低的道，
　　“所以，无论如何，别太难过。我们只是人。”

　　马车在药王谷前停下，白羽晴刚一下车，便从谷中涌出好多人，大部分都穿着白衣，为首的是一名女子，穿一身堇色的衣裳，长发在脑侧完成发髻，别紫色的簪子。
　　她带领着众人在白羽晴面前跪下，“紫葳带药王谷众弟子恭迎谷主回谷。”
　　白羽晴没有理他们，只是回手扶林墨辞下车，而后才对那为首的女子道，“紫葳，让他们下去，然后把雨轩最里面的那间屋子收拾一下。”
　　“是。”紫葳恭恭敬敬，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白羽晴一眼。
　　而白羽晴眼底的神色也是淡漠的，丝毫没有回家的兴奋。
　　是离开的太久了所以感情淡漠，还是，原本感情淡漠才可以离开这麽久都不想念？
　　她的童年，似乎也并不那么美好。
　　“羽晴，你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和她并肩走在谷内的小径，林墨辞随口问着。
　　“十八岁那年。”
　　“一直没有回来过么？”
　　“没有。”
　　“……你父亲死后，也没有？”
　　“没有。”
　　“死者的灵柩不是应该运回故乡么？你没有——”
　　“没有。”
　　注意到她的语气越来越生硬，林墨辞不再问下去，跟着她沉默的走着，唯是在一处拐角看到了她发红的眼睛心里一痛，情不自禁的拉住她的手。
　　“怎么一到药王谷你的话就多了起来，难不成真的可以无药自愈。”白羽晴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不是我的话多了，是你的话少了。”林墨辞看着她，“这里让你很不开心，是么？如果是请告诉我，也许我可以替你分担……”
　　白羽晴不说话，只是笑着。
　　“就算不能，至少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让你不开心的地方。天下这么大，逃不脱一个药王谷么？”
　　白羽晴回头，看到那双墨色的眸子里的坚定和霸道，忽然有种踏实的感觉。她慢慢敛起嘴角苦涩的笑容，轻轻抱了抱面前的人，“谢谢。”
　　“那么，可以说了么？”
　　“我没事。”
　　林墨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羽晴。印象里的她一直是洒脱的率直的，爱恨从来都写在脸上，何曾有过这样强颜欢笑的时候。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伤口，任是他人再怎么妄图抚平都无法愈合。

　　不知是连日的旅途太过劳累，还是和白羽晴的对话影响了心情，中午的时候林墨辞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一碗药茶便躺下休息。原本只是想小睡片刻再去和她聊聊，谁知道睁开眼睛就已经到了夜里。
　　桌子上摆着一碗药，不知是何时送来的，早已凉透了。
　　林墨辞推开门，看到院子里一个白衣服的女孩儿正站在那里抬头数天上的星星。
　　“你醒了？”听到声音，女孩儿回头，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璀璨如星辰，她的声音很好听，风铃般的。
　　“你是？”
　　印象中白日谷门前迎接自己的人里并没有这个女孩儿。
　　“我叫白苓。小姐让我来照顾你的。” 女孩儿朝他走过来。
　　“小姐？是羽晴么？”林墨辞对这个与众不同的称呼很好奇。
　　“当然啊。我从小就是小姐的丫头，和她一起长大的。”白苓借着月色打量面前的人。这个男人漂亮的有些让人嫉妒了。“睡了一觉脸色好看了些，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小姐可以放心了。对了，屋子里的药是小姐煎的，我觉得你喝不喝没什么差别。”
　　“哦？”
　　“小姐说你怕苦，下的药材分量都不够，你喝了也没什么用……”白苓嘟囔着。
　　林墨辞却笑起来，目光温暖。“是么。”
　　“是啊，小姐可在乎你呢，不然也不会把我派给你……我可是跟了小姐十多年的人呢。”白苓眼睛里不无骄傲。
　　“她来过么？”
　　“下午的时候煎了药送过来的，看你睡着便没叫你，后来紫葳姐姐找小姐有事她才先走了，说是事情办完就过来，可到现在都没来，估计是还没办完吧……”白苓皱眉，忽然对着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我是不是要叫你小姐夫？”
　　对于这个称呼林墨辞愕然。他愣了愣，然后道，“在我们那里，一般叫姑爷……”
　　“哦。”白苓很认真的记下。
　　“你刚刚说跟了小姐十几年，”林墨辞若有所思，“那么，也许你可以告诉我她十八岁之前的生活是怎样的。”

　　“这些，一定要在今晚弄完么？”白羽晴从满桌子账簿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天色连忙起身，“我今晚有事，明天继续吧。”
　　“谷主，这些账目已经累了一年没有人清算，谷主既然回来了，还是早些算清比较好。”紫葳神色冷淡。
　　“既然已经累了一年，也不在乎多这一日半日吧。”
　　“事情都是越积越多的，请谷主不要明日复明日好么？身为谷主，该担起的是整个药王谷，而不只是一个人而已。”紫薇淡漠一句，让白羽晴无言。
　　“按理说，谷主在乎谁，喜欢上谁属下不该过问，可是带外人入谷要有严格的手续，他没有经过医站，也没有驻站医者的批准，这样直接被谷主带到谷中医治，传到江湖上，药王谷的规矩何在”
　　“你是在怪我私自带人入谷么？”白羽晴挑眉，“我堂堂一个谷主，比不过几个驻站医者么？”
　　“紫葳不敢。”女子微微垂头，声音却依旧淡漠冷冽，“我只是想提醒谷主。自此规矩设立至今，只有两个人违背。一个是十年前的洛云，一个是五年前的林辰砂。”
　　“而这两个人，一个带走了老谷主最器重的弟子，一个带走了老谷主唯一的女儿。谷主，还要有第三次么？”
　　白羽晴不知如何回答。
　　紫葳刚刚的每一字句都像极了她的父亲。她想，这些话想必是父亲对紫葳说了许多次的吧……
　　失神的时候，紫葳已经退出了房间，自外面锁上了门。
　　“我会派人守在外面，处理完这些账目，我自会开门让谷主出来。”紫葳的声音渐远，“谷主，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屋子里的灯光很亮，可白羽晴却觉得好冷。
　　这座二层的小楼是药王谷历代谷主专用的书房，她的祖父，她的父亲都曾在这里彻夜疾书。
　　发展到这一代，药王谷早已经不只是个医馆，它已经是一处产业，或者江湖上的一个门派。
　　而，她显然还没准备好去接手这份产业，这个门派。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揽住了她的肩，白羽晴抬头，看到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几个守卫，一道锁就可以挡得住风影楼主么？”林墨辞挑眉轻笑。
　　“你不该乱用武功的……等我去找你不就好了……”白羽晴连忙起身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等你把这些处理完么？”林墨辞随手翻了翻，“那么你确定我还能活着见到你么？”
　　“不许胡说。”白羽晴轻声呵斥着，伸手探探他的脉搏，果然因为用了内力而气息紊乱。
　　“伺候了你十几年的侍女都说你医术不好，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大夫。”林墨辞笑着调侃。白羽晴却皱起了眉，“我确实要给你换个大夫了。”
　　“怎么？”
　　“我不知道作谷主居然要管这么多事……”白羽晴看着那些账簿，有些绝望，“没有人教过我……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谷主……却似乎什么都说了不算……连带你回来都要被人指责……”
　　“羽晴。”林墨辞起身把她拉到自己怀里，“不喜欢的话，我带你离开。”
　　白羽晴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离不开的是不是？”他轻声问着。
　　一份责任莫名其妙的压在自己肩上，想要卸下，却告诉自己不可以。于是强撑着，直到有一日，撑不下去……
　　他太了解这份感觉。因此太心疼那个女子。
　　“那么，我来教你怎么打理一份产业，领导一个门派，好么？”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和，白羽晴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先从怎么看账簿开始。”林墨辞松开怀里的女子，开始动手整理桌子上乱糟糟的本子。
　　“其实很多事情你可以不亲自去做。要记住，在这里，你是站在最高处的人，你需要做的是掌控一切，只是掌控。”
　　白羽晴看着他，似懂非懂。
　　“没关系，慢慢来。”他宠溺的笑了一下，血色淡漠的唇边溢出一声轻叹，“可是你要学的快一点，我有好多东西想要教你，只怕来不及……”
　　他说的很轻，可白羽晴听得很清楚，然而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了一下头，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的抬起头来，站到那人身边认真的学着。
　　墨辞，这是你爱我的表现么？
　　你是那么优秀的楼主，把楼中事务打点的那么好，让你的属下那么服你。你想要我和你一样么？可我学不来怎么办？有几个人能做到像你一样呢……
　　“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学的这么辛苦。”账目整理到一半，白羽晴喃喃道。
　　林墨辞闻言勾起嘴角，唇边笑意苦涩。
　　我又岂是不希望能永远留在你身边，岂想要你辛苦？
　　然而终是天不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