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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苏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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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苏离
“我才不会。”白羽晴抬头望向天边,“我这一生也许只会为一个人冲动到不顾性命,可是那个人和你天武门或者风影楼半点关系都没有。林大楼主,你若想看我的笑话,可要失望喽。”
注意到她眼底坦然的神色,林墨辞笑意更浓,“哦?那我们不妨打个赌。若有朝一日你真的要为一个与天武门有关的人跳化劫池,得先替我完成一件事,如何?”
“命都不要了,替你做件事又有什么。我答应了。但如果我活到死都没有去跳化劫池,你就得为我做一件事,如何?”
“我无法答应你。”林墨辞毫不迟疑的道,“因为我活不到你死。”
白羽晴闻言一愣。
她那么说,无非耍了个小心眼,要用那个“赌”限制住他,让他努力活下去。
可她忘了面前的人向来毫不吃亏,如何能轻易的被她的小心思骗到。
沉默很久,白羽晴自嘲的一笑,“何必这么诚实。”
“风影楼主答应别人的,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我从不轻易承诺什么。”
林墨辞的声音带着冷漠,听得白羽晴心寒。她咬住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如果直到我死你都没有跳化劫池,我就把风影楼送给你。”也许是看出了身边女子的不悦,林墨辞放缓了声音。
“风影楼?你死了,把那个烂摊子送给我,难道我也要为它付出一辈子么?”白羽晴冷笑。
“风影楼名下有绸缎庄、钱庄、酒楼等各种产业,每年收入不菲,况且我死后风影楼自会有千寒烈焰来守,你只需做个挂名楼主,便有想不尽的荣华,也算是报了你化解唐门之围的大恩。”
他的话本意是劝慰那个女子,但从未安慰过人的楼主显然选错了方式。
听到他的话,白羽晴脸色瞬间沉下来,“谁稀罕你的钱庄绸缎庄,谁想要你的风影楼,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无非是医者父母心,鼓励你活下去而已……”
林墨辞怔住,许久才一笑,“我知道。刚刚的话我收回,抱歉。”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但他很清楚白羽晴生气了,于是认个错总是好的。
白羽晴闻言沉默,低头无意识的玩着地上的草。
“低头做什么,这么美的夜色,应当抬头看星。”林墨辞说着自顾自的在草地上躺下,“天上五大星,你知道几颗?”
“一颗。”白羽晴在他身边躺下,闭目道,“荧惑守心。”
林墨辞笑了一下,“我教你观星,窥测天意,可好?”
“观星真的就能窥测天意么?窥测了又有什么用?能改变么?”白羽晴睁开眼睛,看着满天星斗觉得眼晕,“抱歉,我没兴趣。”
林墨辞愣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忽然低声咳嗽,原本是平躺着,后来只能撑着坐起来。
白羽晴看不下去,伸手拍着他的背,又想起他背上有伤,只能停下干看着。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几乎窒息。
“我们回去吧,很凉。”等他稍好一些,白羽晴低声开口。
“你去吧,那匹马认得路。我再坐一会儿。”
“嗯。”白羽晴起身上马,没有回头,自然也就看不到那人按着胸口脸色发白的样子。
策马一路狂奔,一直进了树林,错综的枝条划破她的衣裳,白羽晴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
自十六岁起行医,见了形形色色的病人,治得好的、治不好的;想活下去的、无所谓的。从来没有这么想让一个人活下去,从来没有这么想改变一次天命,从来没有这么想和一个人打一个毫无意义的赌。
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蹄踏上石头,马儿一惊,将她抖下来。
落地之前有人拉住她的肩膀,白羽晴站定,看向面前的人。
“是你?”她惊讶的冲上去一把抱住面前的女子,“你怎么在这里?还救了我一命。”
“路过。”女子神色淡漠,声音里毫无起伏,“下次小心。”
“嗯,刚刚在想事情……你这是要去哪里?”白羽晴拉过那匹惹祸的马儿。
“西域。上次见面时,我说过了。”
“去找雪莲和天池么?”白羽晴一声长叹,“人都已经不在了,找那些又有什么用。”
女子没有说话,转身径自离开。
“等等,我有话问你。”
“怎样才算爱上一个人呢?”
那女子闻声回头,看到白羽晴素来澄澈的眼神里有了迷茫,声音亦不似往常般清冽。她原本该为此惊讶的,可惜,她早就没了所有的感情。
“我无法回答你。”
“那,如你当初一样,拼了命的想让一个人活下去,就是爱么?”
“不。”女子这一次答得爽快,“若活着对他太难,放手让他死,才是爱。”
“既如此,你还在执着什么?”白羽晴盯着面前女子的眼——那如一潭死水,看不到波澜。
“表面上放手让他去是一回事,心里真的放下又是另一回事。”女子转身,步入沉沉夜色,“我做不到,把那两者分开。”
看着那个孤单离去的背影,白羽晴心里觉得难过。
那个女子用尽一切去爱了一个人,在那个人死后,便走遍天下,似乎这样能让他活过来。
白羽晴摇头,她永远不会像那个女子那样去爱。太苦了,她受不了。
“苏离,这匹马送给你,早点到西域。”
扬手一拍马,看着马儿离去,听到夜幕中那女子声音平淡的道了谢,白羽晴笑了笑,然后转身沿着马蹄印一路回去。
她不会放任自己去爱,但也不能放任一个人去死。
前者因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后者因为她是个尽职的医者。
“我把你的马送人了。”看到林墨辞仍然坐在湖畔,白羽晴走过去,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你还在看星?”
林墨辞没有回答。
白羽晴想了想,走到他身边坐下,“好看么?”
依然没有声音,白羽晴侧头看他。夜色下那人一脸苍白。
“哪里难受?”
伸手去探他的脉搏,还没理清便被那人反手握住。漆黑的眸子望住面前的人,林墨辞眼睛里有些迷茫,“你说,什么是爱?”
白羽晴一愣,任凭他握着自己,许久才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林墨辞却慢慢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湖边,缓缓张开双臂,然后身子直直的倒入湖中。
“因为,羽晴,我好像爱上你了。”
白羽晴为那一句话愣在原地,直到湖面上的水花落尽毫无涟漪,她才冲到湖畔大声喊着,“林墨辞……林墨辞……”
没有人应他。水面渐渐平静的毫无波澜。
那一刻,白羽晴望着那片死水,心里是深深地慌乱和恐惧。她几乎没有思考,纵身跳下去。直到湖水淹没头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水。拼命挣扎的时候,有一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带离湖水。
“你疯了?跳湖做什么?”白羽晴盯着那个一上岸便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的人,质问。
“你才疯了,不会水跳下去做什么?”林墨辞漠然回应。
白羽晴没说话,扶着他靠在自己身边,伸手探探他的脉搏,“我们回去。”
“马被你送人了,怎么回去?”
白羽晴懊恼的皱眉,“那,怎么办?”
“这么好的夜色,就在这里待一晚,不好么?”林墨辞闭上眼睛,“明日之后,你去漠北,我在中原,也许我这一辈子都再见不到你。”
白羽晴无话可说。
她实在看不懂面前的人,刚刚还说爱上自己,现在却暗示自己快些离开。以她原本的性子是该问清楚的,可现在不知怎么却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说认得荧惑,那么你知道它的位置么?”林墨辞伸出手遥遥指向天边,“那是天际最美的一颗星,对不对?”
白羽晴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月色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些柔和的色泽,那双漆黑的眸子与夜空遥相呼应。白羽晴笑了一下,喃喃道,“对。”
“看我作什么?看星。”
“星何时都能看,人却再看不到了。”
林墨辞笑了笑,没有再出声。
刚刚她离开的时候,他观了天相。种种迹象都表明他一旦爱了,便是大凶之相。
眼前幻化的都是那个女子的容颜,耳畔响起的却是凄厉的诅咒。
到那一刻他才想起,他所承担的责任,他所背负的诅咒,还有他那治不好的病。
那个女子纯净清澈的像一杯水,他如何能用那些去侮辱她。
天上的荧惑,美得如同妖孽,却永远都比不过它边上的那颗辰星。
第二日一早,晨光熹微的时候,白羽晴就整理好东西准备下山。
选择了这样的时候离开,就是为了避免辞行的繁琐。她不想再见他,怕见了就不想走。
然而踏出风影楼的那一刻,却听到了熟悉的埙音,清清淡淡。
这,是他的送别么?
昨夜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夜,那人一脸苍白疲倦让她看着心疼,本以为他不会这么早醒来,谁知道……
那个人,果真总在不该醒的时候醒过来。
然而那些已经与她无关。
伴着埙音,白羽晴顺山路走下去。
在某一刻,埙声戛然。
白羽晴心里一乱,强忍着没有回头。
这两个月遇到他的日子,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如今离开了,不回头,才是自己。
身后传来马蹄声音,白羽晴加快脚步。
“白姑娘……”
千寒自马上跃下,拉住白羽晴的手臂,在她面前跪倒,“白姑娘,救救楼主。”
有些时候不是说了不回头就可以不回头的。
千寒说了那句话之后,她几乎没有犹豫的跟他上马返回。
屋子外面就听到那个人压抑的低咳,一声一声让她喘不过气。白羽晴快步进屋,看到林墨辞靠在床边,闭着眼睛,头偏向一侧,披散的长发遮住半张脸,黑白映衬之下,那个人看起来更像一碰就碎的娃娃。
林墨辞胸口的衣裳满是折皱,白羽晴一看便知他的心疾刚刚发作。
原本守在屋子里的众人悄悄退下,白羽晴放轻脚步走过去,倒了杯水凑到他唇边。
“喝点水吧。”
“千寒把我找回来也没什么用。有些东西是药石无力的。”
林墨辞闻言笑了一下,“那你何必回来?”
白羽晴神色一暗,喂他喝了几口水,然后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林墨辞歇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睛看她,“想什么呢?”
“林墨辞,你知道么,我曾经发了誓要救一个人,跟着他一路从药王谷到了汴京。后来我知道祁连的雪莲和雪水可以救他,就想尽办法让他跟我离开。可是他一直不肯。”白羽晴直起身,背对着林墨辞,“后来他死了。我遇到了你。来替你诊治之前,我对千寒说,你若太像他,我不医;你若不像他,我也不医。可你偏偏又像又不像。”
林墨辞浅笑,沉默的听她说下去。
“一开始把你当成了第二个他,在他身上的遗憾总希望用你填补。到了后来知道了你的事,也清楚你不可能抛弃一切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就开始害怕你成为第二个他。于是在自己还不是那么想要治好你的时候,总想着趁早离开。”
“可是,林墨辞,”白羽晴回头,眼睛发红,“我好像已经无法回头了,怎么办?”
林墨辞看着面前的女子,为她发红的眼睛皱眉。
其实,他很清楚,什么雪水什么雪莲统统救不了自己,这往来的千里奔波更可能要了他的命。
可是,羽晴,如果这是你的执念和遗憾,我愿意替你完成。
只因你是唯一曾说要守护我的人。
他看着她,缓缓微笑,
“祁连,我随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