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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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浸润，月色明净。
月光亦投进茂麟县衙的监牢，洒在锦瑟的身上。
锦瑟到了晚上，精神反倒好些了。还仰着脸，与狭窄窗外的月亮，相望。
鲛人素喜望月。锦瑟小时候，曾经多次坐在沙滩上，把腿泡在海水中，仰头望着月亮。同去的鲛人还带了些吃食、小酒，在柔和月光下，温柔海声中，浅食款饮，轻声的互相交谈。
锦瑟努力回想着海水轻轻拍打在腿上的感觉，他从未像现在这般的想念大海。也许，生命就要走到尽头，落叶想要归根了。
脚步声在监狱黑暗的甬道中响起。不疾不徐，一步一个印。直至锦瑟门前，声音甫息。狱卒哗啦啦的解下拴住狱门的铁链。
锦瑟依然看着狭窗外的大月亮，任凭那人进了自己的狱房。
“锦瑟。”进来的那人看着浸在月光中的锦瑟：几乎全身腐烂，一只眼珠挂在眼眶外，摇摇欲坠，俯趴在地上，半仰着头，看着月亮。锦瑟回过头来，月亮很大，看的分明，来人披着华丽大氅，带着风帽，脸庞秀丽，严肃。“明玑大人。”锦瑟声带已开始腐烂，声音破碎难听。
大氅拂地，明玑在他面前蹲下，伸出手去，顿了顿，还是轻轻覆上了锦瑟那已经烂出头骨的头顶。月光下，他的脸上除了一贯的严肃，还透出了悲切。深蓝色的瞳孔微微颤抖，他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见到，心脏还是痉挛抽紧了。
这还是原先那个漂亮的孩子么？那个浅瞳浅发的内向孩子，固执的要命，偏要把一头闪亮的银蓝色长发染做不自然又黯淡的黑色。那个连接客的意义都不大明白的孩子，那个为了能到人间高兴的拳头紧攥，满脸通红，据说兴奋的几夜都没睡好的孩子。
明玑嘴角哆嗦了一下，他及时克制了，依旧用冰冷的声音说道：“锦瑟，你知道你这次犯了多大的事。”锦瑟乖巧的点头，悬挂了许多时日的右眼，终于不堪重负，啪嗒落了下来。浅蓝色的眼球，瞳孔散的很大，漆黑一片，对着大月亮，吸收着纯白的月光。
锦瑟毫不在意，鲜血从坠落的右眼中疯狂冒出来，染红了他整张残破的脸，还混着些肉块坠落在地面。他开口，声音嘶哑尖利，及其难听，但是一字一句，还算清晰：“大人，锦瑟不敢违背大人的教诲，从未泄露过那个秘密。除了将鲛魂交给忠几日外，没做一件越格之事，还请求大人最后给锦瑟一个痛快。”
明玑望着地上那只茫然又绝望的眼睛，纯白的月光疯狂的涌进去，但那瞳孔依旧黑的没有一丝希望。他问：“没有了鲛魂，又没有甘露，你应该是在离开独孤忠一天以后就开始腐烂了，你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锦瑟嘴角上扬，似乎是一个微笑。他呼吸渐渐急迫，支起的头也慢慢贴回地面，鲜血依地纵横流漫，他破碎的吐出那个答案：“报，恩。”
风过，牢房中再无声音。大月亮躲入云中，移开。牢中黑暗，只有走廊几点微微颤抖的火光，穿过铁栅射进来。影影绰绰，将明玑的身影抹在地上很大的一片。明玑的手自锦瑟碎裂的头骨上缓缓垂下。默默望着锦瑟残破的尸体，然后他看见了残尸胸口处的那一点幽兰。
幽兰坚定的亮着，黑暗中宛若萤火虫。明玑略略皱眉，伸过手去。
这时，有白色光点迅速打向明玑伸出去的那只手！明玑大氅扬起，那几点白光倏然调转方向，明明白白的射向它们的主人。
栅外走廊，先是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有个声音闷哼了一声，显然是被自己的暗器击中。明玑冷笑，撞开铁门，就向那声音飞快的欺过去，影影绰绰的看见前面甬道昏黄的灯光下蹲着个红衣人，正要到得跟前，斜里却忽的杀出一道白影。明玑扯过大氅堪堪避开，却见一个白影已带着那红影飞快的消失在了阴暗走廊的尽头。
明玑放下支起的大氅，忽的想起什么，立刻回身奔至锦瑟的牢房，隔着铁栏，他看见那浅蓝的萤火虫消失了。
值夜狱卒听见响动便赶了过来，明玑拉上风帽，理好大氅，在那睡眼惺忪的人类手中塞了二两银子，自去锦瑟牢中，一把扛起锦瑟就往外走。狱卒大梦初醒，看着锦瑟遗体淋漓的血肉一下子便将明玑华丽的大氅玷污的一塌糊涂，不由咋舌，张大嘴，不知说什么好。明玑渐渐走远，轻摆右手，声音淡淡传来：“放心，县太爷是早就依允了在下的。”
那两个从茂麟县衙牢狱中闪出的白红二影，出衙后继续飞掠，直到桃源山脚方止住。
红影缩着肩膀，侧身低头不语。白影转过红影的身体，低下头，去看他的肩。
“恢复的这么慢。”白影灵眦皱着眉，随即凝神闭目，一会便将一华光璀璨的灵珠从口中吐出，拉住离熏的一条胳膊，让他靠近自己，然后将那堪比美玉的珠子放上红影离熏受伤的肩头。
离熏垂眸看着灵珠，然后抬眼看向灵眦，木无表情的开口：“你不怕我将你的灵珠吞了，让你五百年修为尽毁么？”灵眦也木无表情，凝眸注视灵珠，将它在离熏伤口附近缓缓滚动，口中回答：“那就吞吧。”
离熏转开脸去，用力想要将胳膊撤回。但灵眦紧紧扣住他的腕，继续用灵珠替他疗伤。
夜风飒飒，两个人相对站着，灵眦拉住离熏的胳膊，扶住离熏的肩，就像半个拥抱。灵珠华光流动，映着两张脸。两张脸靠得那样近，目光却无有一丝交接。
终于，伤口在灵珠温润的光芒下，愈合如初。离熏肩头肌肤光洁，平滑，仿佛从未有过伤痕。
灵眦将灵珠吞回，缓闭了眼，调理了气息，再睁开时，就看见离熏愤怒的眼睛直盯着自己。他抬起被灵眦抓住的手腕，声音低但有力：“放开。”
灵眦看着他没有说话，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死样。他空出的一只手从怀中取出那颗蓝光盈盈的鲛魂，将它放在离熏那只被他挟住的手上，然后便轻轻放开了它。
离熏握住鲛魂，向后退，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在夜中闪着光，夜风扬起他的发，缭乱的扑在他的脸上，他低低开口：“你早就知道了。”
灵眦不置可否的站着，迎风，衣袂向后飞。
离熏捧起鲛魂，鲛魂微颤，离熏修长的指尖覆上它，少顷，手中又多出了一颗光彩熠熠的灵珠。离熏将飞舞的发挽到耳后，捧着那颗新取出的灵珠向灵眦走来：“大王，你该当得到这颗灵珠。”鲛魂藏珠，鲛魂对妖无用，那颗灵珠才是珍宝。
灵眦漠然的看着离熏，看着他将那颗灵珠捧到自己的面前，也就伸出手，取了，放入口中。
离熏有些凄凉的笑了，正欲开口再说，却身体往前一跌，倏然被灵眦扯入了怀中，还没看清灵眦的表情，他的唇就压下来，吻住离熏。
夜风越吹越欢乐，两人头发纠缠飞舞在一处，衣带亦是飞做一团。月光不大好，只余两道漆黑剪影，大有飘飘登仙之感。
离熏不可思议的望着灵眦，直至他放开他。离熏抚住喉，很近的略略抬头看着灵眦，灵眦将脸别向一边，离熏微微苦笑：“你疯了。”
灵眦的确是块疯石头。
他早就知道那天自己一下刺死妖王很蹊跷。然后妖王的灵丹在妖王死的当晚就丢失，很蹊跷。再然后，小妖丢失灵丹很蹊跷，锦瑟会有勾引妖类的红烛也很蹊跷。
灵眦也不是没有听过谣言。离熏早前与妖王就不妥的谣言满桃源山都是，就只有他和桃夭不信。他是不去想，桃夭是想了也不信。
而现在，原先妖王的灵丹在此，其内又混上了无数小妖的灵丹，能使修为大涨的宝贝在此，他居然把它送给了那个始作俑妖。还怕他不要，硬是口对口的喂给了他。
妖族争抢灵丹，从来都是腥风血雨，六亲不认的。是以，先前离熏才会拱手相让，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远不能胜过灵眦的，便主动苟合，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离熏惊魂方定，心内本应高兴，但却莫名的升起一种酸涩感。他开口，又顿住，他想坦白，但是又有犹豫。黑暗中，他看不清楚灵眦脸上的红晕，更看不清楚灵眦眼中的失落，他拿不定灵眦到底在想着什么，也许他只是在猫捉老鼠的玩自己，于是他轻飘飘的开口，吐出言不由衷的几句：“我天生力量不够，法力低微，所以才出此下策，今幸蒙大王成全，以后大王若有需要小人之处，随时吩咐即可。”离熏知道承了灵眦这个大情之后，自己无论如何是要称他做王了，两个再无法平等，语毕，双膝一曲，跪倒。
灵眦身体一颤，伸出手不由分说的拉起离熏。他望着离熏美丽的眼睛，问：“你是想修仙么？”
离熏一怔，在风中愣住了。就听灵眦的声音在黑暗的静谧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知道，你费劲心力，想得到的绝对不止力量与法力。你，定是想修仙！”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