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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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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龙宫。水晶琉璃,流光溢彩。
海水的蓝光折射变幻,无眼的瞎鱼,由浓黑深渊中游过来,鱼吻撞上结界,激起小小的一簇灵光,水花一般,涟漪浅浅,而瞎鱼漠然调转身,平静的重归黑暗。
明玑也不知自己今天为何会看一只瞎鱼那么出神。直到目送那鱼款款扭着尾巴渐渐消失在黑暗里,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向深海中的水晶宫。鲛人眼神不大好,离得远了看什么都朦朦胧胧,模模糊糊。明玑漠然看着远处团团异色光华密集闪烁,知道那便是龙王的水晶宝殿。
裹紧大氅,略低头向水晶宝殿迈步,明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鲛人一族是不是曾经也没有眼睛,就如同那只瞎鱼一般:璀璨光明就在面前,却义无反顾的选择回到黑暗,毫不留恋。要做到无伤的无欲也不难----只要不去触碰欲即可。但是没有欲望,还有希望。希望,其实是欲望的另一个名字,顶着高贵纯洁的冠冕,最是伤人无情。
庞大的海底结界倚靠全体龙族法力维持。结界内的世界,华光璀璨,春暖花开,而结界外面却是漆黑一片,冻彻骨髓的深海,从结界内望出去,除了偶尔撞上结界的瞎鱼,什么也看不见。
明玑看见有河蚌妖女背着巨大的壳,倚着结界壁,身上珍珠闪耀,异香扑鼻,她们向路过的龙族娇笑调情,卖弄风骚。海妖多数都在出卖自己,河蚌妖女如此,鲛人亦是如此。
明玑眼神不好,进了神仙都瞠目的豪华殿堂也面无表情,就像走进乡间客栈一样的平静。四周仆役面上的神色,他也看不大真切,或者也可以说他们的神情太过隐蔽,而明玑也乐于无视。总之,一直到被带进龙王敖麟寝宫,他的情绪都静如止水。
仆役上来帮明玑除下大氅,明玑看他抱着大氅却还在面前立着,只好就问:“还有什么事?你不是通报过了么?”
“明玑大人,最新的规矩:入寝宫者,需全身赤luo。”仆役躬身,声音不大不小,没有感情。
明玑略停了一下,然后纤长的手指覆上腰带,干脆的宽衣。
仆役很周到的欲上来帮忙,明玑抬手阻止,继续自己动手。
最后一件轻衫落在仆役手上,明玑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了。
仆役不动声色的抬眼打量着这个鲛人男宠。身材,脸蛋,气质,难得尽收眼底。仆役虽说擅长察言观色,十分聪明智慧,但却是乌龟出生,黧黑驼背,虽说呆在龙宫中久了,也算见多识广了,再见美人时,还是会有一种赞叹和自惭涌上心头。
他想,鲛人就是貌美,怪不得龙王总是见他,还将他扶上鲛人首领的位置。但是,既然这么喜爱,又为什么会放他去人间出卖自己呢?仆役的聪明也就止于此了,因此任伶俐百般,他也就只能做个好仆役。
可惜好仆役方转头,就被吓破了胆。腿软跌倒,驼背垫底,四脚朝天,滴溜溜的转。
他小而黑的瞳孔急剧缩小,晶亮的映出龙王敖麟居高临下的脸。他下颌的线条明显,微扬,高傲而冷峻。
好仆役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不奢望,闭眼待毙。
这时,明玑开口了:“王,寝殿不宜见血。”
待好仆役腿发软的活着滚出去之后,华丽的寝宫中寂静了很久。
敖麟着华丽滚边长袍,站的笔直。压迫感自他挺拔的身体中缓慢漾开,将空气挤开。
明玑赤身站在龙王面前,不羞耻也不惶然,没有任何行礼,麻木又平静。
敖麟终于将目光锁在明玑身上:“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明玑深蓝色的瞳孔中弥漫着雾气,并没有看龙王,他开口,声音很小又散漫:“反正我已习惯赤身对人。”
敖麟没听清,拧眉,本能凑过,问:“什么?”
明玑现在与敖麟离得非常近,眼神再不好,也可以清晰的看见敖麟斜挑的眉,细长的目。而他的耳朵正凑在嘴边,明玑看见自己几缕发丝落在年轻龙王的脸上,柔软缱淃。
于是明玑及时跪下,行君臣礼。
敖麟没让他起来。他解下长袍,罩在明玑的身上。
明玑曲身跪着,身上罩着华丽的锦袍。
“王,仔细脏了袍子。”
敖麟身上的煞气更甚,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撤掉袍子。
“据说,逃走了一名鲛人?”敖麟半晌问。“是。”“你就那么让他自己死了?你应该知道对付出逃的刑法是什么?”“他的皮肤因为没有鲛魂及甘露的维持已经完全腐烂,再无法施加剥皮之刑。”
敖麟咬牙沉默,然后转身:“所幸没有泄露,这次也就罢了。”明玑趴在地上,音调四平八稳的继续:“这个月的浊气已收集上缴。”“恩。”敖麟低头,“我知道了。”“那,如果没有什么事了,请问臣可以退下了么?”明玑继续干巴巴的发问,声调平的催人入眠。
敖麟恩了一声,继续背对着明玑,并不打算转身目送。忽然有柔软包围了他的后背,敖麟心尖一颤,头脑中刹那闪过一幕:少年的明玑笑得双眼弯弯,精致的小下巴枕在他的肩头,头歪成矫情而又天真的四十五度,然后,修长的双臂自自己的腋下环过。。。
愚蠢的感情电光一般闪过,一点也不会伤到敖麟那坚固而强大的理智。他冷静的知道覆在自己身上的温软不过是锦袍而已,他理智的知道,身后,明玑正要跨过殿门。
然后他明智的说了一句:“这都是为了整个海界。”回过头去,目光清明,正看向Luo跨门槛的明玑。
明玑准备跨过门槛的一只脚短暂的悬了一下,然后落下,他用最大的声音回答了一次:
“是,陛下。“
明玑走后。敖麟在寝宫中站了一会,便又回到桌旁去处理奏章。
龙王其实也很操劳,到处设立几案,随时办公。
他拿起一本,读了一会,扔下。拾起已经批阅的一本,打开,对着那几个字看了半日。
黄缎上墨黑的字,写着:
“容器尚安,无需挂心。”
明玑叹了口气,然后继续:
“妖孽为乱,似有觉察。”
龙王斜挑的长眉,再次拧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