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历史413 十六日》叶莫问

14、番外2 五十五个上元节

　　五十五个上元节

　　胤禛记得自己已经过了五十五个上元节了。这五十五个上元节里面，有十一个是他自己过的，四十四个，是跟胤祥一起过的。

　　最开始的时候，是正月十五的家宴，皇子们坐在一桌，康熙独自一桌，太子一桌，胤祥被嬷嬷抱着站在一旁，只走个过场。胤禛也不曾多看他两眼，只是觉得十三弟圆滚滚的，生的很是可爱。
　　这样的元宵节，过了三年。

　　后来胤祥能自己走路了，就变成了胤禛身后的小膏药尾巴。正月十五家宴过了，也要拉着胤禛的衣服跌跌撞撞的跟着回胤禛在乾五所的小院子里。然后拿着胤禛让人给他专门做的画着名将的走马灯爱不释手的嘿嘿傻乐，谁说话也不理，连胤禛拿着桂花馅儿的元宵引诱也不行。
　　胤禛没有办法，只能连着人带着灯一起抱到腿上，然后拿着调羹一个一个的喂他吃甜甜热热的桂花圆子。
　　这样的上元节，又过了三年。

　　然后胤祥从圆滚滚的肉团子长成了脑袋大大的小屁孩，调皮捣蛋，无所不能。胤禛天天跟在后面苦口婆心的教育外加收拾烂摊子，一个头，三个大。
　　这个时候的元宵节家宴结束之后往往是看不见胤祥人影的。只有等胤禛回了院子换了衣服，又吩咐高无庸备了十三阿哥最喜欢吃的桂花元宵之后，才会看见胤祥穿着皇子吉服扑进院子里来，手里跟宝贝似的抱着盏看着七扭八歪的灯笼，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把手里的灯笼捧给胤禛看。
　　胤禛虽然哭笑不得，但是未免伤害了弟弟一片诚诚之心，也只能接过灯笼夸奖好几声好看，再把自己每年给他做的走马灯塞进胤祥怀里去，领着他去吃桂花元宵。然后等胤祥睡下了再小心翼翼的把灯笼收起来，宝贝似的谁也不给看。
　　胤祥的灯笼从最简单的小兔子变成复杂点的荷花灯，形状也越来越好，就这样一来一去，又过了三年。

　　然后胤禛出宫建府，有了属于自己的府邸，不再住在宫里。
　　第一次家宴之后看见在马车里缩成一团满脸笑意的胤祥的时候，胤禛只想把他抓过来好好揍一顿屁股，但是看见弟弟小心翼翼的拿出来的走马灯的时候，他还是叹了口气放下车帘。
　　等到了四贝勒府，胤祥就跟撒欢儿似的给胤禛讲他画走马灯的时候都用了哪些典故，然后跟小时候一样眨巴着眼睛等胤禛夸奖。胤禛往往就低下头去，摸摸他剃的锃亮的脑瓜子。只是这个时候，胤禛已经不能再把他抱在腿上喂元宵了。
　　四福晋知道这哥俩感情好，就端上来一碗元宵，布些点心，静悄悄的出了胤禛的院子。胤禛对着灯看一看胤祥走马灯上面歪歪扭扭的画，叹一口气，然后给已经睡得呼呼的胤祥盖上被子。
　　这样的上元节，过了五年。

　　然后敏嫔去世了，那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少年仿佛一夕长大，虽然依旧粘在胤禛身后，却不再拉着他袖子撒娇卖痴，要四哥带这个带那个。
　　这个时候的胤祥已经不再偷偷躲进胤禛的车子里让胤禛带他出宫了，他总是能用各种法子从康熙那里要来旨意让他在四贝勒府上住一个晚上。然后笑眯眯的拎着康熙赏给他的宫灯，去找在宫门口等着他的胤禛，然后拖着他去看灯会那头的舞狮表演。
　　他们也不在分食一碗元宵，只是胤禛看着胤祥把给他准备的元宵吃个干净，然后冲着他笑起来，眼睛里面全是快活。
　　这样的上元节，过了七年。

　　太子一废之后，康熙厌弃了胤祥，兄弟们也不敢跟胤祥多做接触，胤禛倒是不怕的，但是胤祥死活不肯让胤禛去他府上拜访，也不肯来胤禛这里，生怕自己带累了胤禛。
　　等到正月十五家宴结束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看着是各自回府，实际上却是在街上下了车，连身边的大太监也不带，两个人偷偷摸摸的溜去街上看花灯。胤禛怕两个人走散，总是像他幼年时候牵着胤祥回院子一样的拉着胤祥的手，胤祥就会回过头来看他，眼睛笑成弯弯的下弦月。两个人牵着手走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在路边的小摊位上吃一碗元宵，跑去挂满了灯笼的灯会上猜灯谜，看着走百病的女子们摸钉求子。在满街的灯火里相视而笑，忘记那些争权夺利，忘记那些宠辱浮沉。
　　这样的上元节，整整过了十年。

　　后来康熙对胤祥的态度微微松动了，胤祥便每年着盏做工精致的宫灯拖家带口的跑到胤禛府里，说是桂花元宵还是四哥这里做的最好吃。胤祥这一天总是不肯戴帽子，然后笑眯眯的看着胤禛冲着他摆脸色一顿臭骂，然后翻出自己最好的一顶帽子给胤祥带到脑袋上。
　　胤祥送来的宫灯依旧是他亲手做的，漂亮的细木架结构，熟悉的画风，只是细节不算精致。胤禛也依旧好好的收起来，放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这样的宫灯，胤禛一共收了六盏。

　　之后胤禛终于赢了，他成功的踏上了皇位，睥睨天下，掌握江山，年号雍正。
　　每一年的上元节，是胤祥唯一会乖乖留在宫里的日子。
　　就算是上元节，胤禛也有很多奏折要批，他便先看着胤祥吃掉他准备好的元宵，然后把胤祥塞进被子里去，拿一叠奏折坐在养心殿的床边上批阅。
　　窗外的宫灯明明灭灭，屋子里面燃着上好的炭火，安神香的味道熟悉又温柔。胤禛看着奏折，耳边是胤祥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曾经以为这样的上元节会有很多个，他却猜错了，这样的上元节，只有八个。

　　他曾经以为会站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看着这个天下的人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他。
　　他会一个人坐在养心殿里，放一碗胤祥最爱的桂花元宵，然后对着桌上孤零零的一盏宫灯批阅奏折直到天明。
　　苏培盛曾经小心翼翼的劝他去睡觉，胤禛只是摇头让他下去。只有他知道，他点着孤灯对着桂花元宵直到天明，不过是在等待有人在身后叫一声四哥，才好回过头去详怒的骂他怎么能这样丢下四哥一个人。
　　这一等，又是三年。

　　五十五个上元节。
　　开始的七年他自己渡过。
　　中间的四十四年，胤祥送给他三盏纸灯笼，五盏走马灯，六盏宫灯，陪着他看了十年花灯，三年舞狮，吃了他整整四十四碗桂花汤圆。
　　最后的三年，他一人独对灯火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