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紫言霖语

9、折磨人的归程

　　阔的海空的天我不需要，
　　我也不想放一只巨大的纸鹞
　　上天去捉弄四面八方的风；
　　我只要一分钟
　　我只要一点光
　　我只要一条缝，
　　　　象一个小孩爬伏
　　　　在一间暗屋的窗前
　　　　望着西天边不死的一条
　　　缝，一点
　　光，一分
　　钟。
　　——　徐志摩《阔的海》

　　周清原和来的时候一样，在青山镇汽车站买了票，坐午后一点的车回Ｈ市，上车后没
　　多久她就昏昏沉沉睡着了，这几晚在青山监狱招待所都没有睡好，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

　　周清原是被嘈杂的争吵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揉一揉眼睛，紧一紧怀里的包，然后环顾一下车里，此时车里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而且都围在驾驶员的周围，她只好向后排的一个中年妇女打听。

　　“阿姨，发生了什么事啊？”周清原问。

　　“车子出故障了，好像是发动机坏了。”中年妇女回答道。

　　“那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不清楚，下去的人好像说是一时半会修不好了，得要拖车来才行。”

　　“那怎么行啊！这么多人怎么办？”周清原也有点着急了。

　　“很多人已经下车了，这不，车上的人不肯下去，就等着立马能修好呢！”

　　周清原也下了车打听一下情况，一打听才知道，这里距离H市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但是这一段路比较窄，经过的车不多，要分流乘客比较麻烦。已经有几个懂点汽车维修的乘客去帮忙司机了，不过情况不容乐观。总而言之，大部分人都做好了在车上等待的准备，至于要等多久，谁也说不准。

　　太阳已经开始西下，空气中有种特别湿润的味道，天气阴冷起来，周清原回到车上等待了很久，半个小时过去了，似乎没什么动静，她开始不安起来。

　　“妹子，你赶时间啊？”刚才的阿姨似乎看出了周清原的不安，探起头问她。

　　“我，还好，不过……”

　　不过什么？周清原心里也在想，她很清楚其实自己是在惦念那个不知道算不算的约定，“我是要去找千喻的，千喻今晚就在舞会。”她试图用喃喃自语来证明自己的想法没有出轨，而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听从心的声音吧！”

　　这样的内心挣扎持续了又有半个小时，窗外的夕阳越发沉重，重到就快要掉下地平线去，远处的高压电线显得孤单无助。就在越来越多的人重新回到车上，纷纷拿出饼干面包准备打持久战的时候，周清原噌的一下从位子上蹿了起来，拿起包就往外挤，挤得太快，她的外套歪到了身后，包也挂到了屁股后面。

　　“姑娘，你的塑料袋！”

　　阿姨在她身后大喊，但是周清原没有回头，她没有听见，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回去，回去，不管是林原楷还是宋千喻，我都要赶快回去。”

　　“小姑娘恐怕是等不及了。”车上的人七嘴八舌。

　　“司机去想办法了，看能不能找辆拖车来，但是拖车来了把车拖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
　　从车上挤下来之后周清原仿佛松了口气，一旦下定决心，心情一下子轻松许多，她决定要寻找一条途径，让她能尽快回到学校的途径，至于塑料袋里的饮料和面包，已经被抛到脑后，往前走是她目前唯一的想法。

　　走了将近一刻钟左右，天上开始下起毛毛雨来，细细密密地笼罩着整个国道，这一段路应该是靠近城镇的，不算没有人烟，但是因为天色渐晚，还下着雨，因此很久都没有车经过。

　　周清原目前的唯一出路就是往前走，一直到有车肯载她回市区。她不敢走得太慢，怕耽误时间，又不能走太快，因为她必须不时地回头张望是否有车经过，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十几分钟前，她看着那辆载着很多人的大巴士在自己的视线里慢慢变小，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她一点都不后悔离开那辆车，即使浑身湿透，即使拦不到车，她也要继续往前走。周清原终于领教了自己的执拗，认准的事情一刻也不能放松。

　　很快，毛毛雨开始变成了小雨，如线一般从黑幕般的天空划下，划过周清原的脸，冰冷冰冷，她开始感觉到体力的下降，身体变得沉重起来。一路上曾经有一辆小轿车开过，周清原甚至来不及挥手示意，轿车就已经呼啸而去，她只好重新收拾心情，继续往前走去，心里开始后悔起来，后悔没带上那一袋饮料和面包。

　　脚下的路越来越湿滑，很快她的帆布鞋就湿了，外套也变得愈发冰冷，周清原把湿了的头发索性盘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支铅笔固定好，然后把背包的带子收得更短些，这样可以少费些力。她在路边的一个屋檐下休息过10分钟，然后她又继续上路，手表上的时间显示是晚上7点，舞会应该已经在一片热闹和期待中开始，不知道宋千喻会打扮成什么模样，古怪精灵的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还有林原楷，他呢？……

　　就在周清原觉得自己像一辆快要用完柴油的拖拉机，正等待彻底停顿那一刻的时候，远处的雨雾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亮点，渐渐地又变成两个亮点，是一辆车！周清原兴奋地几乎要高喊起来，然后站到道路中间，开始不停地挥手。

　　近一点以后，周清原看清这是辆卡车，小型的卡车，车上坐着两个人，那两人看见前方有人不停地挥手，立刻刹车，车在距离周清原五米左右终于刹住。

　　“小姑娘，你干嘛？”驾驶员从车窗探出脑袋来。

　　“请问你们是去H市的吗？”周清原走近玻璃窗，这个人看起来很面善，她觉得这个人会答应她的请求。

　　“我们不去H市。”驾驶员说，“但是经过H市。”

　　太好了，周清原刚吊到嗓子眼的心又放了下来，“请问能不能把我送到H市，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回去，可是大巴士出了事故。”

　　“可以呀！不过车里坐不下了。”旁边的女人探出脑袋来，上上下下把这个女孩打量了个遍。女孩浑身都湿嗒嗒的，双眼满是乞求的深情，如果拒绝她，估计眼睛里的泪水马上要喷薄而出。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坐后面，太谢谢你们两位了。”周清原突然觉得身上没那么冷了，不停地向车里的两个人鞠躬。

　　驾驶员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把周清原扶上后车厢。车厢里装满了货物，他帮周清原腾出了点地方，然后再帮她把雨布盖上。车厢里的地方很小，腿伸展不开，周清原蜷缩起身体，这样也好，可以更暖和一些，她这样安慰自己，然后在一片黑暗和颠簸中睡着了。

　　从货车上下来时，市区已经华灯初上，好心的货车司机夫妇把周清原放在了离市区最近的地方，接受了周清原的再三鞠躬和感谢后扬长而去。到了靠近市区的地方，车一下子就多了很多，周清原看看手表，已经是八点多了，她感觉自己额头发烫，但是手脚冰冷，她一刻都没有耽搁，登上一辆开往H大的小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