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紫言霖语

4、四个人的晚餐

　　回到H大的周清原继续她规律而又平静生活，上班第二天，她接到了一个来自于一个叫做星月珠宝设计公司的电话，对方姓邵，希望跟她谈一谈合作的事宜，同时表示对她的获奖作品“心锁”非常赞赏，希望能买下它的版权，批量上市，至于上市以后的分红，可以在合同里详细约定。

　　周清原在设计这枚戒指时根本没想过后续可能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事，自己对合同、分红之类的事一窍不通，她心里只介意“心锁”被大批量上市，因为那只是属于她自己的美好心绪，她还没有大方到把心绪跟所有人分享的程度，于是她决定婉拒。

　　“不好意思，邵小姐，我当初参赛只是觉得好玩，没有想这么多。”

　　“周小姐，正因为您不是冲着比赛去的，才能设计出这么美好的作品，不带一点杂质。”

　　周清原觉得这个邵小姐真会讲话，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了一下，决定再回绝一遍。

　　“真是不好意思，我还在学校上班，比赛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如果周小姐是因为考虑到在学校上班不是很方便的话，这个就更不成问题了，我们只是跟你签知识产权，不影响您在学校上班。”

　　周清原觉得自己的每个问题都能被邵小姐一一化解，只能连声说对不起。

　　“这样吧！周小姐，我也不想您为难，您考虑一下，一周以后我再打电话给您。”

　　“好吧！谢谢”

　　挂下电话周清原觉得松了口气，松完气又开始发愁，一周之后还是要面对邵小姐的游说，想到这里，连整理当天图书都心不在焉。

　　整理完之后周清原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样东西，可能是从哪一本书里掉出来的，拿起来仔细一看，是一帧小画，跟上次的一样是正反两幅，一幅是老和尚皱着眉头，仿佛在怒斥端着碗的小和尚，小和尚一脸委屈，反面的一幅，画着小和尚手上拿着一片树叶，正往嘴里塞，小和尚身边依然是微风拂柳。

　　好像是上次那两幅画的后续，连起来应该是一个故事，周清原整理一下思绪，把故事连接起来：小和尚受老和尚之命去桥对面买吃的，买完后从碗里拿了一个偷吃了，但不幸被老和尚看见，回来后被怒斥一顿。什么意思呢？小和尚还很委屈，周清原想不明白，只得把它和上次的画一起收起来，一边仍在寻思，突然，她好像想起什么，拿回刚才整理的一堆图书，把每一张借阅卡都拿出来看一遍，在其中一本叫做《X的悲剧》的借阅卡上发现了“林原楷”三个字，一本推理小说，难道又是他的画？周清原决定也借来看看。

　　周清原再次把那些书整理好，抱起一堆准备放回书架。

　　“请问你是叫周清原吗？”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的。”周清原从怀里的一堆书上探出脑袋，看到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

　　“如果你是周清原，这里有张给你的纸条。”说完把纸条往周清原怀里的书上一放，转身就走了。

　　周清原没来得及叫住他，男孩已经一溜烟跑了，她只好回到桌边，吃力地放下一大堆书，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周清原，5点在图书馆楼下等我，一起晚餐。林原楷。”

　　还真的是想曹操，曹操就到。好笑，要约她干嘛不自己来，或者打电话也可以啊！还派人传纸条儿，周清原摇摇头，林原楷，手不自觉地摸上额头，痂已经掉了，还有隐约一点疤痕，印在额头的仿佛还有那经常萦绕的眼神，像却又不像……

　　周清原整理好图书，看看表正好是4：58，距离5点还有2分钟的时间，这点时间下楼正好。几乎在看到纸条的一刹那，她已经决定了要赴这个约，悲观一点说，约在楼下，她是想逃也逃不掉的。原本没什么好奇心的她仿佛被揪起了些许欲望，这个林原楷，每次有他还的书就会有莫名的画，还有，他的行事方式也很特别，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有兴趣。

　　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周清原看见林原楷站在楼下的台阶上抽烟，微微仰着头，吐着一圈一圈的烟，这个 “从天而降”，才见过第二次的“同学”，似乎能散发出一种引力，一步一步把她从楼梯上往下吸引。上一次在宋教授家虽然面对面坐着，但也没有好好端详过他，此时远远望去，林原楷伸展开的长腿跨在台阶上，条纹的针织衫，蓝色的牛仔裤，显得随意而得体，还有一眼望去开阔饱满的额头，“好看的男人不需要刘海”，周清原想起妈妈的话。

　　“哦！你来了。”林原楷看见走下楼梯的周清原，掐灭手中的烟，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真准时。”

　　“我一向最守时。你为什么叫一个小朋友跑来送纸条，亲自来不就行了？”

　　“怕你当面拒绝我，没面子。”

　　“那如果我现在拒绝你呢？”

　　“从那小孩儿上去我就在这里等了，大概有一个半小时，刚才那根是我身上最后一根烟，看在我的诚意上，你不应该拒绝我的。”

　　林原楷望着周清原的眼睛闪闪发亮，看得周清原只好低下头，脚尖不停蹭着阶梯。

　　“清原清原！”打破沉默的是一个来自远处的尖锐声音，是宋千喻，她一向人未到，声先到。

　　周清原心里存了一万个感激，感激宋千喻帮她解了围，远处的宋千喻小跑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居然是赵时俊。

　　“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周清原指着眼前的两个人，有点吃惊。

　　“我今天中班下得早，就想着来学校找你，在大门口听见有人在打听你，”手指朝身边的赵时俊一指，“我助人为乐就把他带来了。”

　　“清原，我今天也是下班早，过来找你认个门。”赵时俊一边说一边看向周清原身边的林原楷。

　　“噢！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学校的林原楷同学，也是宋教授的学生，千喻你应该见过的。”又指向赵时俊，“这位是我高中同学赵时俊，最近才知道他也在H市工作。”

　　“太好了，难得能碰到一块儿，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宋千喻提议。

　　“可以啊！不如去东大门的日本料理店，那里比较安静。”林原楷的提议很快获得宋千喻的赞同，周清原也点头同意。

　　日本料理店很安静，他们选了一间独立的包房，榻榻米式样的，客人可以把脚放在坐位下面，冬天脚下应该还可以取暖。四个人脱了鞋跨进去的时候，周清原感觉林原楷拉了她的手，把她拉到离门最远的那个位子，然后自己在她的右手边坐下，周清原狠狠瞪了他一眼，林原楷用微笑回应，两个酒窝漾开来，好像要把周清原的小火扑灭。

　　四人围坐一圈，周清原面对宋千喻，林原楷面对赵俊时。宋千喻点了一桌子菜，准备大斩林原楷一顿，不过菜上来以后她的注意力仿佛又转移到了赵俊时身上，周清原低头专心攻克自己的最爱：三文鱼片。

　　“赵……”宋千喻看向赵俊时。

　　“英俊的俊，时间的时，你好，宋小姐。”赵俊时礼貌地回答。

　　“赵俊时同学，我叫宋千喻，千金的千，比喻的喻，我是清原最要好的朋友。”

　　“千喻是可爱的白衣天使，在新区的公立医院上班。”周清原补充道。

　　“哦！公立医院，我上周刚去过。”

　　“你真的去过？！那你有见过我吗？”宋千喻有点小激动。

　　周清原在底下踢一脚宋千喻，她没反应，继续问：“上个礼拜，你是不是去过公立医院的康复中心？”

　　周清原发现她没任何反应，热情丝毫不减，稍一低头，发现自己踢在了林原楷的左腿上，好在他也没任何反应。

　　“千喻，陪我去趟洗手间。”周清原只能另想办法。

　　“我不想去，你自己去。”宋千喻不答应。

　　周清原朝宋千喻狠狠瞪了一眼，伸手把她拖离了位子。

　　“你干嘛呀！干嘛不让我跟你同学说话？”宋千喻一路追问到洗手间，周清原把洗手间的门一关。

　　“你干嘛死盯着人家不放，第一次见面矜持一点不行啊？”周清原实在受不了她的直接性格。

　　“干嘛！他又不是你的。”宋千喻嘟起嘴，“谁让他就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我念念不忘的人呢？”

　　“你说什么？”

　　“他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在我们医院康复中心落下风衣的人，手帕的主人，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一句成语。”

　　“什么成语？”周清原没好气。

　　“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在校门口看见他的时候，我真是傻眼了，清原，你说这是不是叫做缘分啊？”

　　“是，我的大小姐！这下你不用费尽心思去康复中心打听了。”

　　“我要把握缘分，制造情缘。不过，你好像不高兴？”

　　“我叫你出来，是不想看见你猴急的样子，像只大灰狼看见了小绵羊，矜持一点，知道吗？”

　　“是大绵羊主动投向小灰狼。”

　　“大绵羊，你确定你喜欢他？”

　　“千真万确！清原，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啊？”

　　“没有，他只是我很要好的同学，我不高兴的是你的猴急样儿！”

　　“知道了，姐姐！”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往常的嘻嘻哈哈，回到房间只看到林原楷一个人坐着，正在吃着烤鳗鱼。

　　“俊时呢？”周清原问。

　　“哦！他说去外面抽烟。”

　　“我去看看他，千喻，你们俩吃吧！你不是忙得中午饭也没吃吗？”

　　周清原走到料理店门口，看见赵俊时背对自己的背影，不知何时开始这个男孩已经挺拔如松了。记得高一的时候他还没有自己个子高，可是过完暑假高二开学，忽然就发现他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然后仰视的高度不断提升，如今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

　　“俊时，怎么出来抽烟了？”周清原打开门出去。

　　“清原，你怎么也出来了，外面风大。”赵俊时把烟掐灭。

　　“没关系，我不怕烟味。”周清原笑笑，上前挎住赵俊时的臂弯。

　　这个亲密举动让赵俊时有点吃惊，因为在他眼里周清原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女孩子，他不安得耸了耸肩。

　　“俊时，谢谢你让我放下心中的歉意与不安，你知道吗？世上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友情，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失去了你的友谊。”

　　“清原，我永远都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我保证。”赵俊时握了握周清原的手，这只手柔软小巧，冰凉冰凉。“看来你有点冷，我们进去吧！”

　　“你别介意千喻的热情啊！她就是这样个性的，一会儿回去肯定还会继续追问你是不是掉了件风衣的事。”

　　“没事，她还是个小孩。”

　　赵俊时和周清原回到房间，烧锅已经开了，嫩黄色的日本豆腐翻腾出诱人香气，那两人正兴致盎然地大谈《名侦探柯南》，看来两人都是动漫迷。看见周赵两人回来，宋千喻朝林原楷挤挤眼睛，话题从柯南又会到了现实。

　　“赵先生，您在哪儿高就啊？”林原楷问道。

　　“在新区的一个高科技公司，前一年都在其他城市负责项目，今年才回到总部。叫我俊时就行”

　　“哦！刚才听千喻说她在新区的公立医院见过你，看来真是有缘之人啊！”林原楷笑嘻嘻地看看宋千喻，又看看赵俊时，周清原心想：看来我走开的一会儿，他们俩倒是达成同盟了，这个宋千喻！

　　“是吗？不过我好像没有印象了，节前我的确去过公立医院的康复中心。”

　　“医院每天都有那么多人，见过也不稀奇啊！”宋千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我下班前，我捡到一件风衣，风衣口袋里有一盒名片，全都是一个名字，‘赵俊时’。”

　　“原来是宋小姐捡到的，太感谢了，第二天我已经去医院把风衣拿回来了，不过……”

　　“里面的名片和手帕是我拿走的！”宋千喻说，“不好意思……”

　　“千喻，你总是好奇心十足，柯南看多了吧！”周清原跳出来帮宋千喻解围。

　　“我改天还给你，实在研究不出来什么，Ｊ．Ｓ，今天听到你的名字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俊时的缩写嘛！”

　　“是我妈给我绣的，从小到大的每一块手帕她都给我绣上这两个字母。”赵俊时看着一侧的宋千喻，这个女孩子挺有意思，与周清原在一起正好一静一动，动静相宜。

　　整个晚餐都洋溢着欢乐的氛围，四个年轻人很快就捻熟起来，吃完出来已经是月色朦胧，赵俊时提出送周清原回宿舍，却被周清原婉拒了。

　　“林原楷和我一起都回学校的，有他送我就行了，俊时你帮我送千喻吧！”

　　“你总是有拒绝我的理由。”赵俊时不好拒绝，一旁的宋千喻欢欣鼓舞，朝周清原一眨眼睛，意思是：你果然靠谱！

　　赵宋两人刚走，林原楷拍一拍自行车的后座，对周清原说：“上来吧！”

　　“我不坐，我喜欢走回去。上次坐得我难受极了。”

　　“你不放松，当然坐得难受，坐得难受，就更不放松，要学会享受当下的一切，Ｒｅｌａｘ　＆　ｅｎｊｏｙ！明白吗？”

　　虽是这样说，但林原楷还是陪周清原从东大门一直走到了学校最南面的教工宿舍，因为不勉强是他的另一个人生态度。

　　分手前周清原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关于手绘卡片的事，林原楷很讶异，“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画让你如此感兴趣，而且好像认定是我的。”

　　“没有，只是每次你还完书，它都会出现，我乱猜的。”

　　“我过几天还要去还书，你再看看有没有新的卡片？”

　　“不说卡片了，不过你下次可以不用让小男生传纸条，你自己来就是了。按照你的哲学，你越不面对，就越不敢面对，越不敢面对，就越难面对，不是吗？”周清原站在高自己一头的林原楷旁边，目光迎上林原楷的，有点不服气。

　　“学得挺快。”林原楷看着周清原小小的脸上闪耀着灵动的光芒，眼神里有些许的狡黠，和他前次遇到的周清原判若两人，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忍不住用手掐一下她鼓起的脸蛋。

　　“你对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周清原觉得自己刚才是太放肆了，是她点的火，她决定由自己来灭。

　　“你是朵带刺的玫瑰，还是浑身是刺的小刺猬？”

　　“我就是周清原。”周清原转过身走进宿舍楼。

　　“我没有！”林原楷朝着周清原的背影轻喊一声。

　　周清原知道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有的人很奇怪，只见过一次就会让你有见一世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