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泪》吴越散人

4、遇见

　　王安总是喜欢欺负我，刚刚他抢走了我要送去夫人那里的点心，我奋力地追赶着，可是他比我高也比我壮，我渐渐被他甩在了后面。于是，我决定从荷花池边的假山那里走捷径绕到他前面，正当我快要赶上他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我掉进了荷花池中。我拼命地挣扎着、呼喊着，可是荷花池很深，落水的人也极容易陷进淤泥里，因此，大家都只是围着站在岸上，谁也不敢下来救我。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下沉，突然，我背后的衣领被一把抓起，一个玄清色的身影将我从水中捞了出来。我坐在地上不断咳嗽着呛出水来，心中还是惊魂未定。好一会我才想起应该谢谢救命恩人，我抬头望去，竟然是萧少爷，他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着一身玄清色曲裾，站在我面前。我一时呆住了，又猛然低下头，赶忙用额前的头发将胎记遮住，我怕我太丑了，吓着少爷。这时，王安见是萧少爷，也急急忙忙跑过来，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他们总是这么欺负你吗？”少爷低头问我，我第一次听到男子有这样动听的声音。
　　我坐在地上，不知如何回答，先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萧少爷又看了眼王贵，转过来对我温柔地说道：“以后，你就来伺候我吧。”说着伸出手到我面前，我迟疑着，少爷又将手向我靠近了一些，示意着我。我怯生生地将手放在他掌心，指尖感到一股暖意，他轻轻将我从地上扶了起来，又从袖中取出一块丝绢，要替我擦去脸上的泥水。我刻意地试图避开，但是萧少爷似乎并不在意我脸上的胎记。他拨开我面颊边湿漉漉的长发，对我说：“以后不要再让人欺负了。”说完之后，他又仔细端详了我一番，确定我没事才转身离开。
　　我躺在榻上，看着天上的满如银盘的月亮，已经子时了，我依旧兴奋得不能入眠，我想，这会是我这一辈子中最幸运的一天。

　　之后的日子里，我住进了少爷的东苑，和我同住的另一个侍女叫茹烟。其实少爷房里并不缺伺候的婢女，因为是家中独子，所以格外受到父母的宠爱，房里的侍女仆从几乎是别的主子的两倍还多。
　　正因为如此，自从来到这里我便彻底闲了下来。东苑的活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少年虽年轻，但生得英气勃发、潇洒俊逸，惹得东苑的婢女们一个个春心萌发，干起活来也分外卖力。所以，我除了偶尔打扫打扫院子，帮着清理杂物，便是坐着发呆，有时我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脑海中只隐隐出现那一个玄清色的身影。我虽然和萧少爷住得近了许多，但是仍然很少见到他。每天早上他都会进宫去给太子伴读，回来后又在校场练习骑射，不到掌灯时分是不会回来的。
　　今天鹤梅身体不舒服，让我代她去打扫书房。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书。村子里的教书先生总自称是书香门第，可他的藏书也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屋子里点着熏香，桌案上一卷竹简展开着，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这一卷的头一句便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虽然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可是我觉得它们长得就很好看，念起来应该更好听吧。
　　就在我看得出神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你喜欢看书吗？”，是萧少爷，此刻他正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我。
　　我赶忙放下竹简，一时不知所措。
　　“你认识这些字？”
　　我满脸通红地摇摇头，我在村子里的时候，时常躲在学堂门外偷听先生上课，可每一次都会被先生赶出来，所以好多字我只见过，却念不出来。
　　“你只会点头摇头吗？”他好奇地问我。
　　我又竭力地摇头，可转念一想，又羞愧地垂下了头。
　　“那你想学写字吗？”
　　我一时脸上闪现出欣喜的神色，这一次，我终于很肯定地说：“嗯！”

　　从此，我成了少爷的书童，除了进宫，少爷去哪里都会带上我，而等他有空的时候便会教我识字。东苑的许多侍女都很羡慕我，可是没有一个人妒忌，因为我长得这么丑，少爷只是可怜我罢了。
　　少爷只长我两岁，但是却知道那么多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每一次他给我讲历朝历代的故事和各地的奇闻趣事，我都觉得少爷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他还允许我看他书房里的藏书，带我去校场学骑马。
　　因为我总是担心，少爷哪天会突然找来个新书童，不要我了，所以每个字、每个动作我都学得很用心，生怕他不满意。有一天他对我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书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