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尘》Faust

2、第二章

　　左府。
　　“少爷小姐，你们回来了。”侍女行了个礼，刚准备离开，却不料被左未舞叫住。
　　“等等等等，你刚才说‘少爷小姐’是什么意思，本小姐可是左家三小姐，怎么看都得说成‘小姐少爷’吧？”
　　侍女惊恐地跪在了地上，连声道歉，唯恐这个刁蛮任性的主人对自己施加惩罚。
　　“左未舞，你闹够了没有。”银发少年在一旁不屑地看了看女子，有些鄙夷地说道。
　　“喂喂喂！左荒弈！你到底是哪家的！”
　　“当然是左家的啦……”
　　——这个声音，不用听也知道是何方神圣。左荒弈的眉毛挑了一下，扯了扯嘴角。
　　“二哥！”在左未舞撒娇声下，一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唇边挂着纨绔子弟的不恭笑容。
　　“二哥二哥二哥！那个死小子欺负我！”已经与成熟女子同样美艳的左未舞在哥哥的面前依然像个孩子般娇声告状。
　　“小舞，你是姐姐，怎么会被弟弟欺负呢？”左家二公子左荒宸无奈地摊了摊手，对着银发少年说道，“弈弈，你明知道你三姐玩不过你还不手下留情，让她的面子怎么挂的下来啊……哎哟！”
　　没等男子说完，左未舞便用力踩了他一脚。
　　“三妹我惹你啦……”左荒宸无辜地说道。
　　“左荒宸，你就惹我了！”左未舞理直气壮地说道。
　　一旁的银发少年看着兄姐这番，不屑地笑笑，走到一边站在侍女的面前。
　　“你回去吧。左未舞发神经，你不必在意。”
　　侍女得到少爷的允许，感激地抬起头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小跑似的逃离了那里。
　　“你这死小子，说谁发神经呢！”左未舞的面容因为生气有些扭曲，在灯光下有些狰狞。
　　左荒弈满不在乎地笑笑，走到三姐的耳边说了什么。左未舞立刻收起了生气的模样，笑的灿烂无比，立即离开了刚刚“战斗”过的硝烟区域。
　　左荒宸望着妹妹离去的样子，突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站在弟弟身边，望着刚才女子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我说，弈弈，你跟那丫头说了什么？”
　　左荒弈神秘一笑，“我说，她刚才的模样，真像个行走在暗夜之下的母夜叉。”
　　左荒宸愣了一下，忽然大笑了起来：“好比喻好比喻……那丫头最在乎那张脸了，真是个好比喻。
　　男子将手搭在弟弟肩上，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调侃地说道，“我说你啊，怎么那么会驯服女孩子呢？”
　　左荒弈的脸色一变，嘲讽似的笑道：“二哥你从小的言传身教啊。不过要是母亲知道你十三岁就去那种地方还带上我，你想，她会怎么说？”
　　少年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令男子冷汗连连。
　　似乎玩够了，左荒弈掩去了笑容，甩开了男子的手，走进了内室。
　　左荒宸站在原地耸了耸肩膀，“唉……真是一群无药可救的小孩子。”

　　晚膳。左家的气氛尤为紧张。
　　左荒弈作为幼子特许坐在母亲身边，而其三姐左未舞正坐在他的对面对他咬牙切齿。一旁的左荒宸尴尬地笑着，安抚着妹妹。
　　“我说，你们这是怎么了？”作为老爷不在的一家之主，舒璃夫人不得不出面干涉了。
　　“没事啊娘没事，”左荒宸抢先说道，“三妹和小弟闹了一下而已。”
　　“宸你别说话。”舒璃白了一眼二儿子，望着左未舞不甘心的面容和左荒弈无所谓的样子，继续责备，“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够消停一会儿啊。”
　　“是啊，弈弈，你以后就少欺负你姐姐啦。你姐姐经不起你折腾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只见左荒宸低着头，似乎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对面的左未舞正大口咬着牛肉并用力踩着什么。
　　“小舞别闹。”听母亲这么一说，左未舞总算安静了下来，刚才的咬牙切齿完全不见了，相反地竟然在悠闲自得地吃饭。
　　“这样吧，宸。”舒璃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微笑着对二儿子说，“以后你弟弟妹妹吵架，就由你来和解吧。”
　　左荒宸顿时觉得不妙，望着母亲微笑的面容，突然感觉那个笑容极其阴险。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左荒弈准备起身离开，却被一个人拉住。低头一看——
　　“弈弈……你不会那么残忍吧……”二哥左荒宸正拉住他的手，有些受伤地望着他。
　　左荒弈顿时觉得有些恶心……
　　“二哥，赶紧把二嫂娶回来娇嗔去，本少不吃这一套。”左荒弈的笑容极为灿烂，也极度阴险。
　　左荒宸快速回到了位子上埋头吃饭，左未舞看到哥哥这副样子不由地大笑了起来。
　　“弈弈，看不出来你的境界比二哥高了很多呢……起码他只对女人奏效过……”
　　没等左未舞讲话说完，一根筷子就通过她的耳旁定在了墙上。
　　而前方，左荒弈纤细的手还未放下，浮在半空之中。突然间，他露出一个笑容来，“姐姐，你吃好啊……”
　　随即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左家一直被誉为有敌国之富，府邸规模浩大自然不用说。迂回绵延的走廊四通八达，恰好作为连通各处的途径。
　　左荒弈独自一人行走着，早已支退了侍女和仆人。挂满灯笼的走廊依然在夜下显得有些昏暗，只有九天之上的那轮明月格外皎洁。
　　白色的月光照在左荒弈银色的长发上，突然有了一份寂寥。
　　——他是左家唯一一个，也是全国唯一一个，拥有银发的人。
　　那样悲廖的颜色他真的很不喜欢。

　　“呵……”左荒弈望了望天空之中的明月，冷笑了一下，转身离去，“连你，也要怜悯我么？”

　　回到自己的房间，左荒弈并没有召唤侍女点灯。
　　他看到桌案上有一张薄纸，用水晶镇纸按住，但仍免不了随着侵袭的夜风飘动。银发少年慢步走过去，拿起轻薄的纸张，借着月光，阅读起上面一行行文字来——
　　颜曦墨，字夜白，号尘颜居士。颜氏唯一的嫡系继承人，由于左楚寒在圣上面前以中书令之位道其不足，从而家道中落。颜曦墨素有“江南第一才女”的称号，代理父亲族长一职。今年初父亲死，母亲失踪，淑妃姐姐也因家族之事而贬为昭容，旁系因受牵连无人敢救之。颜曦墨年方十五，琴棋书画乐舞样样精通，研究各类香料，各类古乐古琴和韶音，写得一手好词和行楷柳体，但自幼多病，全靠“九转玉女露”维持生命。

　　“九转玉女露。”左荒弈重复了这个药名，他很清楚，这种药十分贵重，非一般寻常人家所用的起得。看来，颜曦墨进入牡丹阙，其中一个原因也是为了获得这种药吧？
　　“呵呵，你想要是么？那本少爷，就给你。”
　　他将纸扔入了纯金的香炉中，看着它变为一缕青烟。
　　周围萦绕着龙涎香美妙的气味，然而却夹杂着花香的气息。这两种香味格格不入，令人几欲作呕。
　　“把花全拔了，种上合欢吧。”他冷漠吩咐道。

　　翌日。
　　颜曦墨被第一缕阳光刺醒，忽然想起今日要在辰时下楼。连忙起身梳妆，刚准备最后绾发之时，门突然开了。
　　一名浓妆艳抹的妇人站在门口，望着她皱了皱眉头。
　　“你是新来的？”
　　颜曦墨从铜镜前站起，行了个礼，微笑回答道：“小女子名为曦，这是少爷取的名字。”
　　妇人听她这么说微微有了点笑容——看来，还是个识体的姑娘。
　　“我是彼岸楼负责排练歌舞的如夫人，以后要早点起来，今日太晚了。牡丹阙的规矩是，犯错三次，立即赶出去。”如夫人的脸上充满着笑容，但却有些狠辣的意味。
　　“是……曦明白。”颜曦墨行了个礼，淡笑着回答。
　　“赶快下楼，我们准备上第一节课。”
　　如夫人离开了房间，颜曦墨望了望满屋子的饰物，突然感觉有些虚渺，仿佛自己身临梦境——我真的到牡丹阙了么？

　　一入宫门深似海。
　　但是在这红尘间，也是如此多愁。

　　——牡丹阙。

　　是夜。
　　牡丹阙西侧，火光冲天。今日待客是由彼岸楼负责。
　　如夫人将颜曦墨带到台边暗角，吩咐她只在那边看着就好，“你第一次来，先熟悉一下环境，下一次就要上场了。”
　　如夫人说罢便匆匆离开，留下颜曦墨一人在原地。那地方位于舞台下方，灯光有些微弱，只留了一点照在她清秀的脸上。
　　颜曦墨向前望去——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客人，各种类型的都有——肥硕的财主，狡诈的官员，纷纷饮酒作乐着，等待表演。
　　紫衣女子不由地有些恶心，她往后靠了靠，希望这群人不要发现她。

　　“各位。”如夫人站上台去，面带笑容，虽然年过三十却仍旧保养得如同二十几岁，一点点的脂粉就能将那种别样的韵味衬托出来——她昔日，也是个美人啊。
　　“今日承蒙各位来到我彼岸楼，为了感谢大家，这次的表演由我彼岸楼头牌月姑娘带来。”
　　台下掌声雷鸣，一名粉衣女子缓缓上台。颜曦墨离她最近，她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面容。
　　——不愧是彼岸楼头牌，面容恬静，隐约间有一种高贵之感。
　　似乎……还有点书香气质。

　　——看来，又是一个与自己同样堕入风尘的女子。
　　颜曦墨微叹，却刹那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叹什么。

　　“哎哟，如夫人。原来你还有更好的没上啊！”位于最前方的一个富家老爷醉醺醺地笑道，指着前方暗处的紫衣女子。
　　如夫人连忙解释道：“她昨天刚入的，不懂的规矩。还请钱老板别在意。”
　　“没关系没关系，老爷我就喜欢这类女子。”钱老板由家仆簇拥着来到了颜曦墨的面前，紫衣女子倒退了几步，不敢想下去。
　　“嗖——”
　　突然间，一道白光闪过，将钱老板的一名家仆杀死。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起哄声没有了，众人的私语也没有了。彼岸楼顿时肃静无比。
　　“钱老板，牡丹阙可不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如果您想要女人，就到别的地方去。”四楼传出一个声音。所有人都抬头一望——
　　那名银发少年依然靠在椅子上，十分悠闲的样子。在他的周围下属密布，为首的一名正冲下面说着这番话。
　　那个银发少年望着下面，以一种凌驾于众生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嘴角轻轻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
　　“呵呵，呵呵……”钱老板见到此景酒意顿消，带上了几分讨好似的笑容，“是我刚才无礼了，居然在左少爷的地盘动手。惭愧，惭愧。”
　　钱老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到表演结束依然胆战心惊，端酒的手颤抖不已。

　　颜曦墨望了望四楼那个银发少年所处的位置。而那个人，则端起酒杯，对着她微微一笑。
　　有一种凛冽的压迫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几乎要扼紧她的咽喉。
　　那样的笑，在瞬间竟成了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