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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情是何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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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尘瞧着阿胡哀怨的表情,觉得可爱极了。“难道除了伤心,再没有别的?”
阿胡想了想,破颜一笑,“还有开心。看到仙君安然无恙,之前无论有多难过,都不存在了。我不想和仙君分开,还有碧虚,还有——”
昙尘说道:“有得有失,有悲有喜,还不够有趣吗?”
阿胡再皱起眉,“可是,仙君你不是教人要看轻看淡世间的事,那又为什么要感到有趣呢?”
昙尘挑了挑眉,心想:“有些不妙。”他的思维和心境,确实发生了很大的转移。不过,应付阿胡,他还是颇有心得的,“以你现在的修为,又是一只狐狸,感受到这些,是应当的事情。”
阿胡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说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开这些麻烦——”
“嗬,你倒是聪明——”昙尘揶揄起她来。忽然,他侧耳细听,说道:“门口有人。”
阿胡也听到了,又嗅出浓重的血腥味。她即刻去开门。黑夜之中几个魁梧的身影像巨石堵住了门口。几人背立着,手中持着长刀,刀锋上已崩出不少豁口。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脸探进来,在风灯之下,像一张狰狞的鬼脸。开口却是乞求:“小姑娘,让她进去躲一躲,求你!”
阿胡吓得退了一步,这才看到他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孩子。看身量,不过十一二岁。
昙尘站在屋檐下,慢条斯理地打开扇子,摇了几下。阿胡不解地看着他,这大冷的天又忽然下起小雨,人家都冻得哆哆嗦嗦,他却在扇扇子?“仙君——”一出口,阿胡就意识到自己错了,赶紧住口。门口的那人紧盯着他俩,尽管心焦如焚,也不妨碍眼神中透露出“遇到了两个怪人,小妹交给他们真的合适吗”的后悔之意来。
昙尘终于放下了他不知所谓的扇子,说道:“东去二里,有一处山神庙,庙里有一些猎户留存的野鸡、腊肉。几位可去安歇一晚。”
“公子——”那人几乎要跪下去。
阿胡说道:“让他们都进来好了。”
“再不走,追兵就真的到了。”
黑大汉看着昙尘一副毫无同情之色的表情,不免有些闷气,“正等着他们!我们都豁出命去了!生死不由人,只是可怜我家小妹,还这么小——”
“恐怕不是你家小妹。”昙尘又摇起他那把可恶的扇子。
几人闻听,个个如临大敌,刀锋照出一双双疲惫又凶恶的眼神。尤以黑大汉最为紧张,“你是什么人?!”
阿胡想着该打个圆场,“不怕不怕,我可以帮你们挡住追兵。我会法术——”
这时,只听昙尘说道:“我是神仙。”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黑大汉悻悻地收起刀,还努力道了声谢,带上几人匆匆地走了。阿胡冲出门口,嘱咐他们一定要往东去,然后回来,一脸迷惑地对着昙尘。“仙君不帮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理由?”
昙尘笑着敲敲她的头,“你没有直接质问我,还是有长进。但是,你还觉得我没有帮他们吗?”
“更像推脱。”
“帮人的方式分很多种。雪中送炭,是;围魏救赵,也是。”
“这都是凡人的办法,神仙才不用这么麻烦。”
“诚然神仙有法术,可以掌控凡人的生死,但,须要尊重他的命数。这几人之中,有四个人会在今夜活下来,包括那个小姑娘。为首的那个往后会建功立业,如日中天。转折和机缘,皆自今夜,发生在那座山神庙里。”
阿胡恍然有所悟。“如果他们没能去山神庙呢?”
“时势造英雄,总有后来者,王侯将相宁有种。快去睡吧。”
阿胡却苦恼地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昙尘终于意识到阿胡已经成人很久却还是目不识丁这个残酷的现实,沉吟半天,“要不要去上个学馆?”
什么“学馆”,阿胡自然也是不明白的,于是当晚美美睡了一觉。待到清晨起来,就被带到了十里之外。昙尘与一位长袍飘飘的长者在草亭中叙话,阿胡则环视四周,见这处小院处于一大片农田的尽头。此时农闲,田里尽是发黑的麦茬,又笼着纱一样的晨雾。小院后面有一棵参天古木,古木之下挂着一条小路,可以爬上山去。一个支着藜杖、背着竹篓的长者正挨着半坡的一棵细树歇息。看到阿胡,他招呼道:“小姑娘,这是要来跟栗夫子念书?”
“念书,是什么?”
那人哈哈一笑,“你可有的惨了。栗夫子一向古板,又爱闹刺儿——不过,现在世道不稳,你的父母也是狠心,竟然把你丢到这荒僻的地方来。”
“念书好玩吗?”
那人站起身来,想必是休息好了,“绝没有采药更好玩。”
阿胡一听“采药”就来了兴致,三两步就跃到了那人身边,“我跟你去!”
那人吓了一跳,“嗬,你这小姑娘,身手倒是真好。”
“我叫阿胡。”
“阿胡姑娘,在下——”
忽然响起昙尘的声音,阿胡应了一声。又见那位“古板”的栗夫子也款款走了出来,慈眉善目的。不过转眼他就变了脸色。
“戴月生?!”那种口气,绝不是在跟朋友打招呼。
戴月生撇撇嘴,“我该走了。阿胡姑娘,我的医馆就在往东五里的大松树下——”
“该死的山和尚,又来诓我的学生——”
阿胡瞧见栗夫子恨不得手边能有个东西丢出去的表情,不免捂嘴偷笑。再看这边的戴郎中,却已在凌空的树梢间。放肆的笑声震得昨夜的露珠如雨降落,淋得栗夫子怒火迭生。栗夫子终于双肩耸起,大袖一振,继而整棵树竟如活人,甩起树冠来。然而,戴郎中已经化身为一只鲜艳的鸟儿,得意地拍着双翅,“呼波——呼波——刺头栗,你又忘了,少动气少动气!我这就去替你采些头疼药来——哈哈哈——”
阿胡愣了几秒,再回来打量栗夫子,大略明白了这两位的身份。顿时,觉得好生亲切。
“快来见过夫子。”
这时的栗夫子恢复和颜悦色,点点头说:“是个可爱的孩子,只是不要随便相信那个混蛋,不,那只坏鸟的话。”
阿胡偷笑,然后问道:“是要来念书吗?”
昙尘道:“是要识字,还要会写。”
“是呀是呀。”然后栗夫子就引他们到后院的石壁上去看他所谓的“书”。昙尘不由品赏一番,又说了些阿胡听不懂的话。阿胡凑到那些鬼画符上去嗅了一番,以为“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就是在石头上挠出道道儿?于是,她攒足了中气,凸出利爪,像平日练剑一般,朝着石壁“刷”地一下。
“不要!”昙尘说完就侧转过头,不忍看她被血溅到的小脸。
“啊——”痛叫响彻山谷。
阿胡吓得跳出几米远去。
岩壁忽然崩裂,跳出一个龇牙咧嘴的黑袍男子。眼眸泛绿,如同苔藓。他恭恭敬敬又别别扭扭地向昙尘行礼,“属下失礼,还请见谅”,说完,立马捂住一边的屁股。
阿胡吐吐舌头,知道又闯祸了。
“你这只狐狸,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挠小神的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