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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崭锋芒(一) ...

  •   山风呜呜吹过,将阿胡的话清晰传入碧虚耳中。

      碧虚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你在说真的你是想要逃避吧。万一他们真的包藏祸心,你接受不了。”

      “也有这种原因。我——真的不敢相信他们是坏人,就像胡枝子说净月和桃衣是坏人一样。不过,刚才法师对封寒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仙君。他会不会在心里也觉得我是个不好的——徒弟”

      碧虚忍不住又笑,几乎直不起腰来,“徒弟哈哈!”

      阿胡明明心情郁闷,被碧虚如此嘲笑,禁不住气恼,起身要走,口中喃喃道:“我知道,知道,仙君从来没有想要收徒弟,没有——”

      碧虚忙拦住她,脸上的笑意仍在,口吻则多了一分郑重,“不管仙君有没有生气,你能顾及他的感受,也已经感人肺腑了。如果你只是想要逃避,我不能答应你。若是为了仙君,那好,我们就下山去。”

      阿胡难过的心情终于得到一丝抚慰,谁知,下一刻,又见碧虚难以忍笑的眼,简直莫名其妙。

      碧虚终于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师徒关系等同于父女,仙君要是收你为徒,岂不是——”

      阿胡认真地想了一想,竟然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一直都不知道父亲是谁——”

      碧虚简直像被弹弓打中的呆鸟,“嗷”的一声跑开,“刚才的话,你当我没说过!”他早知道,和小狐狸这种没开窍的家伙谈什么正经事,都是挫败。她要是认定了什么“师徒、父女”!天哪!

      阿胡一脸摸不着头脑,只远远喊道:“我得去跟法师辞行!”她想法师当在天平观里了,碧虚也没别处去,边施起疾踪之术。哪知,这一路上并没遇见碧虚,天平观里也寻不见扶光的身影。观里空空冷冷,只她一个,与影为伴。

      观中有一座观景台,只几丈高,却是修在山腰兀立的怪岩上,这一来,陡然跃至众殿之顶,可登临俯瞰全观。阿胡倚栏望去,万壑森然,连盏灯笼也无,叫人襟袖生冷。这时,她惊呼一声,定住了。

      山谷中,如萤火虫般升起点点火光,被山风一吹,斜斜地往观景台前飘来。阿胡探身一瞧,竟是盏盏灯笼。而后,楼梯上脚步声愈来愈近。阿胡回头一看,是扶光。

      黑暗随着扶光的脚步移动,始终不肯褪去。他的声音略带沙哑,“今天又是她们的祭日。”阿胡点点头,见他持着白幡,不禁问:“这是要做什么?”

      扶光做法,将白幡在台前立住,这才撩起衣摆,端正坐下,说道:“这是引魂幡。若然她们已经投胎,不来,便是好的消息;若然化为孤魂野鬼,便要以这引魂幡召唤她们。我一日不知她们的下落,一日便不罢休。”

      阿胡哀伤地看向引魂幡,它们笔直立着,哪怕山风吹拂,也绝不动分毫。可是,一个恍惚,那缕缕纸穗又似乎有些发飘,像是有人嘬口吹了一下——不对,更像是在她颈后吹的。一层薄汗津津,耸然于肌肤之上,似乎连眼睛也进犯到,她再瞄到那引魂幡时,竟见它们随风飘摇着,有些生硬的,如同两弯裸臂相招。“不——”她急急看向扶光,眼前的情景却更为骇人。扶光端坐在那里,自后颈处却飘忽着一个白晃晃的影子,眉眼分明。惊呼还未出口,那影子竟然冲她笑了一下。她连忙闭上眼睛,试图抗拒。

      “阿胡姑娘”

      在困顿之中,忽然听到扶光的声音,阿胡顿时警醒,眼前竟又恢复了原样,只有薄汗仍未消尽。“刚才那引魂幡,还有——你——”

      “老夫看你是有些乏了,在打瞌睡。”

      什么?她不是一直睁着眼睛

      “是出现了幻觉”

      她皱着眉。也许是幻觉吧。引魂幡,还是扶光一时心乱如麻,也不知如何问出口,便点点头。
      一只白帕递了过来。

      阿胡接过擦擦汗,又听扶光说道,“既然累了,就早点休息。”慈语慰人。

      阿胡刚要告辞,忽然停住,说道:“其实,我是来告辞的。我要和碧虚下山去。”

      “哦”扶光并未隐藏情绪,霜眉紧蹙。

      “这里当然很好,可是仙君在闭关,我也有点想念他了。”

      扶光“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老夫从不勉强别人。”

      阿胡眨眨眼,不知是心虚还是害怕,便告别回去。扶光随她起身,“明早便会走吗?”忽然又自嘲,“迟一天和早一天又有什么分别?”

      阿胡垂下头,心中涌起难言的别离之情。

      “不知——玉牌是否在姑娘那里”

      阿胡惊讶,继而想起这事,惭愧自己只顾贪玩,忘记还给人家。这便从贴身处取出来,递过去。
      却被扶光挡住。

      “老夫不是讨要,既然是亲手送与你的,便归你所有。”

      “那是你误以为——”阿胡顿了一下,“那梦境里的事,你都知道”

      “旧事重演,依旧不堪回首。”他只是轻笑,“有时候,我恍惚以为你是小眉儿,看到你贪玩,爱笑,就像我的家从没有失去过。如果你带着它,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以为还有一个亲人在这世上。”

      阿胡紧紧攥起玉牌,点点头,因已哽咽难言。

      直到回到厢房,阿胡仍是思绪难平。她渐渐体会到一种生命的无奈,拥有和放弃,总是猝然翻转。拥有时,往往不知不觉;失去只有一瞬,却教人绵绵追悔。为何,竟没有两全之法?她迫切地想找碧虚问一问,但他哪里也不见人影。或者问问封寒哪怕是胡枝子,被他鄙视也好。直到她迷迷糊糊趴在床边睡着了,也未见他们三个回来。

      玉牌,仍被放在贴身的地方。像是一个孩子寻找父母的胸膛,然而,阿胡更像那个孩子,拼命地汲取着玉牌带来的暖暖温情。

      一早醒来,阿胡又去寻找碧虚,这次总算没有白跑,只是大殿内气氛颇不一般。她像只撞进罗网的小鸟,一时间所有的目光投射过来,似乎都在争取她。

      扶光端坐在法座上,胡枝子在他身后严阵以待。封寒在殿中站住,与人有些疏远。碧虚则不成体统,倚着廊柱往里面瞧。他见阿胡走过来,便说:“真可惜,你来晚了。”

      阿胡不懂。

      扶光道:“阿胡姑娘,是否就要下山去了。”

      阿胡点点头。

      胡枝子先是不解,后事怒目,再后来便扭转身子,绝不看她。阿胡自知有愧,也不敢往他跟前去。

      封寒在他们身后轻轻落了声叹,说:“下山后,再不要回来了。”

      阿胡见他颧骨处乌青一片,嘴角赤红,刚要问询,他又说道:“我送你们下山。”嘴角含着笑意,隐隐一丝凄然。

      阿胡不解,回望众人,见人人目光有异,碧虚更是略带嘲讽。她想,想必又是一个秘密,发生在昨夜今晨,而她,是永远吃闭门羹的那一个。

      阿胡低头走出大殿。

      碧虚忙跟上几步,欢欣地说道:“是该走了。列位,不用送了,以后也最好不见。”

      阿胡听见背后的冷哼以及沉默,像一只紧攥的拳头,却离她很远。她转身,说道:“我不走。”字正腔圆,绝无可以被听错的意外。

      “什么!”碧虚双目圆睁,几乎要抢地大呼。

      阿胡注视着,也可以说是观察他们的表情。往日在她看来十分可亲、绝对善良的脸孔,正有一些细微的变化,昭示着与以往的不同。

      她知道有人要劝,便先开口,“我有自己的事去办,无须你们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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