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破净心（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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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尘细心呵护着阿胡，任她在怀中无节制地挣扎和痛哭。他注视胡枝子，说道:“你不配做阿胡的朋友。”
胡枝子瞬间汗下，不仅是心虚还有愧疚。他悄悄望了阿胡一眼，见她伤心欲绝的模样，愈加自责起来。他嗫嚅着道几声歉，却被昙尘打断。“回去，转告尊师，修行之人，若非心怀坦荡，大义无私，终将害人害己。”
胡枝子一时间又不服气，梗着脖子要辩上一辩，“不劳教诲。法师一向嫉恶如仇，对伪君子更是敬而远之。”
昙尘冷笑一声。他可以想象扶光如何对胡枝子言传身教，大体唯有他才是浊世清流。他摇摇头，说了声:“去！”毫无选择的，胡枝子的掌心出现一片残缺的玉牌。“送给尊师。世上的很多事都难以寻回，切记谨言慎行。”
胡枝子笃定是要加害法师之物，几次甩手，玉牌却纹丝未动，仿佛与皮肉原为一体。抠之再三，则疼得吹打不得。胡枝子惧怕地大喊:“你也害人，你是神仙，不怕遭天谴吗！”
昙尘却吓他道:“若你还不赶快回天平观，扶光就只能砍掉你的手取出它了。我相信，他会在所不惜。”
胡枝子神经一阵紧张，再也顾不上什么，踏风而去。
昙尘又叹了一口气，将阿胡拎出怀中。
阿胡不解，通红的双眼则止住泪流，唯有一两颗泪珠在眼眶内滚来滚去，似落未落。
“这样，就吓到你了吗？”昙尘负手而立，语重心长。
阿胡的情绪还在波动，未能会意，抽抽噎噎地问道:“你也要考验我吗？”
“我有些过失。”
阿胡仔细端详半晌，也没瞧出他脸上有半分的自责之意。“仙君，是为了没看住我？”
“我不该，把你护佑在羽翼之下。你需要多见见世面了。”
“你还能让我见什么？更多的尸体？”阿胡戒备地往后挪了一步。
“蜕去皮囊，任其化泥，如同秋来叶落，并无什么恐怖。而，这也并非死的终点。”他探出二指，隔空描了一个铜镜大小的圆圈，投射于地，豁然而成斗大的地陷。那一瞬间，阿胡觉得天地都被黑暗绑架而去，唯有地陷之中，如熔炉，火光灼眼。没有风，阿胡却哆嗦起来。她探向地陷边，发现那里绝非火炉，而似冰窖。
“这里燃的都是冥火。若非投炼于火中的鬼魂，是感受不到它的毒热的。”
“这是——”
“十八层地狱。”
阿胡又退了两步。
“随我来。”
阿胡摇头。
昙尘并不肯放过她。任凭她退得多远，地陷都始终如影随形。最后，他捉到了她，温和地握着她的手，说道:“有我在，你还怕吗？”
“怕，怕，怕！”阿胡委屈地大喊。“你就是觉得我还不够惨！”
抗议总是无效的。
阿胡被牵着落入地陷，一团微凉的火焰托住她们。每落一层，她的心都被震颤，每一注视，她的心都更凉一分。她试图紧闭双眼，捂牢耳朵，也是徒劳无功。她甚至能感觉到，刀山火海就在脚下，惨叫连连，更像是由自己的喉咙发出。待到后来，所见的，只有无尽的残忍和凶暴，而又避无可避。光明，忽然被一扇门开启。她呆呆地，走进那里，却是一片霭气氤氲的溪谷，繁花遍地，馥郁袭人。
一只蝴蝶落在肩膀上，她却不敢相信，只是凝视。“这些，又是假的吗？”她察觉到，昙尘已来到身后。
“洗清了所有罪孽，便无愧于纯净的世界。”
“一定，要这么对待他们？”
昙尘道:“那么，你以为呢？比方说，刚才杀死儿子的父亲。”
阿胡语塞，实际上，她今日见识得太多，被吓坏了，无所适从。
“怎么？不知所措？”
阿胡皱紧眉头，如果说胡枝子是给了她一刀之痛，昙尘的所作所为，则是万箭穿心。她忽将蝉冰剑攘到昙尘怀中，一字一句道:“我不跟你修炼了，你也是个可恶的人！”怒气瞬间击碎所有迷障，她们原是站在庄院门口，但阿胡并不在乎这些了，她只想离开。
昙尘并没有拦她。
庄院的门，吱嘎开了。碧虚啃着一颗果子现身，一点笑意，让人觉得阴阳怪气。“要不要，我去？”
“不过是空气，吃它作甚？”昙尘转身进了门。
果子雾散。碧虚一脸扫兴:“凡间的花果浊气甚多，都说不可吃，”说着，他又摸出个果子，咔嚓咔嚓地尝了，“其实，酸是酸，甜是甜，口味分明。做人也该这样。”
“你不是最厌恶凡间吗？”
“人心，是会变的。看阿胡就知道，恐怕，对你的心凉透了。再想她来和你服软，难喽。”
“你都知道？”
“我也不放心，就跟去了。唉，你救了她便罢，还带她看什么十八层地狱？仙君啊仙君，你前面的四世姻缘都是白过了吗？对姑娘家，不能这么不解风情——哎呦！”他挨了狠狠一扇子。
“聒噪！”
碧虚嘟囔一句:“口是心非。”
“阿胡的心思单纯，只是耽于平稳安乐之中。我想，她早晚会明白我的苦心。”
“你的苦心？我看，配上阿胡的心，正好凉拌了！”
碧虚的话，昙尘并非全然当耳旁风。他蹙着眉，在沉默之中。只听，碧虚又说了一句，“下雪了。”北风，来势汹汹，抖开巨大的袋口，任雪片在半空肆虐。
碧虚装模作样哈了哈手。“真冷啊！这陵川镇真是个奇怪地方。明明是南方的气候，花开得不论四季。到了冬天，竟还下这样极寒的雪……”
昙尘悠悠说道:“这不是冬雪，是一场祭奠。”
“咦，莫非又是什么痴男怨女被上天作弄？”
“是花神。”但他却不再说下去，转身进了庄院。
碧虚的兴致像紧绷的鱼线却被大鱼吐了钩，松懈下来。他恨不能翻上二十个白眼给昙尘看。“哼哼，”他自言自语道，“还是尽早离开这个冰心冷面的人吧。”像是调谑，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雪片间夹着冰珠，劈头盖脸，毫不留情。行路的人，连呼吸也要谨慎打算。哆嗦哆嗦呼进一口寒气，却连累五脏六腑烘上半天才暖。阿胡也怕这种寒冷，缩着脖子，缓慢地往前挪动。不时地还抬头望望远路。而后，站住，垂头丧气。她要到哪里去？她能去哪儿呢？
她的叹息，比雪片还轻。雪片作舞狂欢，她却渴饮孤独。
胡枝子，她的朋友，也在大雪中穿行。雪如扯碎的毡毛，可恶地扑满头脸。但他同锦绣山上的花草一样，并不畏惧。锦绣山每年都会下这样一场大雪，天气极寒。凡人往往不能承受，于花草，却是无上的甘露。
胡枝子来到天平观前，暂缓脚步。他看到，法师正对面走来，似乎是要下山。他高喊一声，二话不说，跃至其前，将掌心亮出。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破净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