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破净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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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枝子俯视着地上满脸通红的阿胡，有一丝阴暗的愉悦。但只是一瞬。他是来看望她的伤势的。
阿胡学步一样地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拿手比了一下脸，是在羞他。
“你怎么变哑巴了？”
阿胡却笑了，努力再三，才吐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音。“你没事——”
“是被我伤的？”
“不——妨事。”
胡枝子叹气，阿胡实在是好得叫人心疼，也太傻太单纯。他也只是叹口气，送她一粒解开冰冻的丸药，便要离开。
阿胡舒开一口气，顿觉喉咙大开，想要大吼几声般的畅快。她拉住胡枝子道:“不要走，我这里有地方给你睡。你再回去，我不放心。”
胡枝子按着她的手说:“是法师说，让我来看看你。”
“法师若是如此，当是还存有几分善意。但他教你仇视他人——”
胡枝子打断她道:“那不是仇视！”
“随意处置别人的性命，就是仇视！”
胡枝子冷笑道:“法师说的果然没错，那个什么仙君，只会教人一些无关痛痒的假话。你想必是以为天上地下都是繁华胜景，一派欢歌喽。不若，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吧！”他一把拉起阿胡，腾身半空。
阿胡被这通横拉硬拽疼得恼怒起来。“你疯了？干嘛那么生气！”
胡枝子这才松开她。
两人隐身下落。一处深深宅院，烛焰摇红。在雕花窗上，浮着两个人影。阿胡忽地闻到一股浓重的鲜血味道，再看窗上，刀光似能穿透白纸，扎进眼中。阿胡急忙喊着:“救他救他——”却无人应。胡枝子安抚住她，说道:“他们听不见，也看不见你。”
“去救他！”
胡枝子却带他到树杈间，摇腿坐着，看尽这桩血案的前前后后。“他杀了自己的儿子，趁醉酒的时候。因为一桩秘密，关乎到锦绣前程。明日里，他便会出去声张，说儿子远行去了关外。再不久，就会有一个所谓死里逃生的人痛哭着回来请罪，言称是在路上遭劫，公子的尸首被喂了狼。你说，精彩不精彩？”
阿胡被他气得发抖，“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并不少。”
“既然你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何不提前救他？”
胡枝子愈见她紧张愈是兴奋，又托她落到地面。恰是移尸之处。黑夜如一方泥潭，月光落照，正使她对上一双翻白凸出的人眼，骇得一下跳开。
“还要救他吗？”
阿胡第一次直面死亡，连连打着寒噤，再不敢上前。“他——他会被——”
“你说被丢到哪儿？”胡枝子道，“也许是乱葬岗，去看看吧！”
阿胡几乎不敢睁开眼睛。这里白骨累累，散发着层层叠叠的恶臭。这样的夜里，蛇虫鼠蚁都逍遥自在，在骷髅里欢唱，在滑润的血肉里钻进钻出。微弱的呻·吟声传来，竟有尚未死透的，还攒着最后一口气。阿胡只偷偷看了一眼，就扑扑地掉泪。那个，不知为何撑到此时的躯体，已经血肉模糊，已经被虫蛀，被鼠咬噬，被数团黑气包围着扯他的糟烂的皮肉，吸取他最后的精魂。惨叫是嘶哑的，无数的恐惧自其中沥出，四散着寻找脆弱的身心。
“还要救他吗？”胡枝子挺身立着，任月光将他的脸孔刷得森白。
阿胡不敢看那样的惨状，她想去救那条危悬的命，却说不出口。“你——就这么残忍吗？”
胡枝子冷笑了一声，“他们都是凡人，自相残杀，横尸荒野，无论怎样，都不干你的事。”
“那为什么又带我来看这些？”
阿胡的怒吼惊动了那群黑影。它们雾气一般地弥漫开来，待察觉时，她已被团团围住。它们并不是人，面孔狰狞，指爪枯干，一旦抓住阿胡，便像游魂寻到替身，瞬间强硬起来，争着将阿胡往自己身体里扯。任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那时，胡枝子适时地往后退了一步，树下的阴影遮盖住他的脸孔。
恐惧会使人失去所有的抵抗力，尤其是在见识到胡枝子的冷眼旁观后，阿胡几乎堕入绝望。它们，已开始咬噬她。她决不想坐以待毙，使出最大的力气奔跑，毫无方向，跌倒在地。手掌，陷入粘稠滑腻的血肉中。她低头一瞧，白惨惨的月光下，那个濒死的人定定望了一眼，终于放弃了对人世的眷恋。黑影们愈加兴奋起来，扑上去，就在她的身旁，把那个躯体，分食干净。
恨意，灼烧着阿胡。她起身来，如同天神。手中的火魄，燃向乱葬岗下逃窜的黑影们。
胡枝子走了出来，让月光照他得意的脸。“它们是食尸魅。几十年前，天下大旱，此地饥荒，人人相食。这里本是农田，因为绝收，就成了分尸煮食之处，久而久之，夷为乱葬岗。饿死的枉死的怨灵积聚，凝成一个个魅影，也就是食尸魅。就像凡人食肉，牛羊吃草一样，若是没有尸体可吃，就会魂飞魄散，无法等待机会进入轮回。哼哼，现在好了，你替它们解脱了。”
阿胡挂着一脸冷泪，听着他的冷嘲热讽。
“你别瞪我，别觉得我狠毒。自我有灵识以来，在山道边，见识过不少杀人越货。我也曾怕过，现在不了。”
“为什么？”
“当初我只能鱼肉于人，而今已有法力傍身。你也是，那些食尸魅的存灭，不是也凭你一念——”
“混蛋！”阿胡痛哭失声，冲进火中发疯一样地扑救着。一个个魅影被火光照得无所遁形，实际上不绝的惨叫已出卖了它们。一张张脸，它们生前的形貌显现出来，枯瘦的，萎黄的，惊恐的，绝望的，在火中猝灭。阿胡渐渐地也被大火侵袭，烧着了衣袖，烧着了头发，炽热的空气轻飘飘地，似乎要将一切卷去天堂。
胡枝子怔怔地立着，半晌才看到阿胡已成火人一样。他确实存着恶作剧般的坏心，一些嫉妒心导致的。但并不是要害死她。因此，他顿时慌了神，要去救她。
火场忽地远去十步之外。
一支细颈玉瓶赫然现在半空，迅速将火焰吸进。一个身影，飘然将阿胡卷至胡枝子身后。胡枝子定睛一看，那凛然而立的，不正是昙尘仙君？
所有的得意都打了退堂鼓，胡枝子畏缩地退后几步。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破净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