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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3> Morning ...

  •   我曾想过,一个唯物主义的坚定信奉者,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这么一段唯心主义的经历的。我觉得我的上辈子和大多数人差不多啊,出生,享受父母的关爱,也经历着他们的教导和责骂,立下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上学,和朋友们欢笑或是吵架。然而在我大学毕业之前,真正谈过一场恋爱之前,就被打包送到了意大利,在二十世纪继续一个五岁小女孩的人生。
      那时,这个安德莱伊娜还在孤儿院里挣扎。她的记忆冲击着我,告诉我她是活活饿死的,而在她睡的床板上醒来的我饿得前心贴后背,不夸张,像是整整一周没吃过东西一样。更让我觉得恐怖的是当我坐起来向左摸去的时候,我抓到一只冰凉的小手,只是轻轻拽了一下,我的新邻居就向我这边倒过来——那也是个小女孩,穿着一样的破旧衣服,头发乱得像鸟窝,脸上唯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白,极其突出——她死了才没一会,尸体刚发硬。

      ……直到我离开孤儿院,我还对那个女孩记忆犹新。我觉得那些夸赞西方的月亮都比中国的圆的人都该来看看。很圆,之后很久在我的印象里,都没有比那双眼睛更圆的东西了。

      而当时辛苦捱到清晨的我(不敢出声,恐怖的冲击让我连饿都感觉不到了),在看到一块比我的拳头还小的黑面包和一碗涮锅水后,悄悄哭了。这当然瞒不住我们精明的女老师玛莎。这使得她能因为告发我而在院长办公室里喝到一小杯酒;也导致了我在其他小孩分享晚餐和餐后水果——半个圣女果的时候,我要坐在高凳子上顶着写了“我是坏孩子”的尖帽子祈祷上帝原谅我“吃着不劳而获的面包却还不满足”的罪行;最后,当醉醺醺的玛莎把孤儿们赶上床之后,我要打水去收拾房间来赎我的罪过。
      为了这些羞耻,为了这些没有经受过的突如其来的痛苦和折磨,我甚至想死了算了。这个年代必将是欧洲辉煌未来下的尸骨,我又何必为了不是我的祖国的意大利,为了必然的历史去做些什么?
      当晚,我含着眼泪和怨愤回到安娜死去的木板床上之后,睡在旁边的孩子轻轻推了推我,塞给我一块指头大小的面包。
      一块,两块,……在这些小小的、像糖果一样甜蜜的面包块填满了我的手心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屋子里的孩子们在笑着看我,脸上的表情很快活。他们都从自己的晚餐上掰下一点点,偷偷带回来,留给他们的同伴。为了等我,他们甚至一直没有睡。
      从心和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得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一样的感觉。眼里流下的泪水,就着一块块的黑面包的味道,感觉却并不酸涩。

      我发誓,我会好好活下去。

      人总得有点坚持。这话我上辈子的娘常提到,我却总是和她唱反调,在我看来人不可能有一直坚持下去的事,就像我以前对着爸爸的制服说将来我要当警察,大学专业却是会计一样。
      但是在这里活着,必须有点坚持。不然的话就只能抱着对于那些“上等人”“体面人”的偏激和恶意慢慢长大,变得对社会失望甚至绝望,活着但是没有目标,每天只是穿行在能把人卷进去活活绞死的机器里搓线缠线而已。毕竟孤儿院这个地方,改名叫童工工厂还更合适一些。
      14岁的时候,我就是凭着那一点坚持,才被茉莉挑走的。
      茉莉是朵曾经风靡一时的交际花。凭着美貌、歌喉、或是某种才华和男人的奉承,过着和贵族地主相近的生活。然而这样的日子终有一天会结束,更年轻的女人,更漂亮的容貌,都会把社会和时尚投注在她们身上的注意力吸引走。在开在这个工业都市的诱惑深夜的花枯萎之前,她们都会为自己安排好后路。茉莉选择的就是一种在她们中间相当普遍的方法:收养一个女孩,让她接去自己得以生存的饭碗,让她赚钱赡养自己。而我就是当年茉莉挑中的女孩。她把我从孤儿院中带走,让我叫她妈妈。
      只是我让她十分失望。我不仅一次没叫过她妈妈,还把她给我的首饰都当了买了书。第一次她看见那些书的时候打了我一顿,叫我跪在教堂里向上帝发誓以后我会好好听她的话。发誓?那种誓言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不信仰上帝,但是我也不会对他说假话——在孤儿院里生活的经历反而让我抛弃了以前面对家长时惯用的阳奉阴违:我都死过一次了,如果这一辈子还放不开,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把茉莉气了个半死。在她看来如果我不学着她以前在男人中八面玲珑的周旋、不依靠着男人的话,她和我就不能活得很好。尤其是那段时候,整个欧洲的气氛都十分紧张,物资紧缺,大家都干巴巴的嚼着今天的口粮等着一条活路。尽管西西里可说是一个远离欧洲风卷云涌的中心的富饶之地,但是黑手党的存在也并不能让人们就轻松太多。
      但是我知道,我的机会就等在不远处。
      那个早已过去的四年,属于世界历史上相当著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男人们都去当了兵,送了命。于是只能呆在家里缝补烧饭,向政府送送首饰表明爱国心,或是依靠文学美术修养向男人展示自己的“才华”的女人们,不得不开始向庄园、果园、农场和工厂进发,赚钱养活一家老小,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人们不仅没有从舞台上退下,还逐渐开始掌握一些重要的权利。我有足够的知识积累,而我只要能让这些知识变得符合我生活的这个世界,我就能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养活我自己,养活茉莉,也许,还能送点东西给我那些还留在孤儿院里的朋友们。
      在战争的余波渐渐离我们远去后,我把这几年积累下来的投向报社并且被征用的稿子整理起来,做了一份自己的个人简历。出乎我意料的是,最后我成了一个警察,而不是报社的写手。
      上一世,攥在手里的父亲制服的衣角触感,在摸到这件衣料做工意义都完全不同的警服时,仿佛苏醒了过来。
      只是这些美好发旧的记忆,和我残存的那些知识,在进了警局以后就再没什么用处了。巴勒莫的警察可以说是酒囊饭袋一点用处都没有。如果我们对黑手党做了什么,拿到的说不好不会是嘉奖却会是革职。因为我们的市长据说和现今占据着黑手党NO.1地位的家族关系甚密,所以深怕从政要位置上掉下来的我们的顶头上司当然会选择跟着市长走——能管辖西西里的只有西西里人,就算你是总理,是国王,在这小岛上,也得守西西里的规矩,而现在西西里的规矩,就是黑手党的规矩。
      好吧,歌颂我们伟大的局长。他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除了他,警局里没有人对这样一个状况感觉满意。
      从前两方相互制衡的局面随着那个新兴家族徽章的到来而一去不复返了。这个诞生了才刚刚十几年(情报并不确切,时间都是我们自己推算的)的家族几乎受到了所有人的“爱戴”。他们慷慨,当有谁需要他们的帮助时他们从不拒绝;出手阔绰,甚至是白送;他们甚至不厌其烦的为别人排难解纷,伸冤平反。就连我从前居住的那个孤儿院,也被他们影响得开始像个慈善机构应有的样子。原本与我的关系相当亲昵的孤儿院里的朋友们,渐渐什么话都不再和我说。因为就连他们也开始遵循那个“乌莫它法则”,即绝对不会与司法机关合作,我被划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才开始学习枪法。而在我掌握了这些技巧之后,我被从文书一职下调到一个普通警察的位置。原本的上司,尊敬的先生说他不需要一个有攻击性的秘书,有那个家族在,西西里是绝对安全的。
      第二天,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就顶替了我原来的位置。我拿的薪水比以前少了几乎一半。
      而我,开始和一些一样不满于现状的同事一起,策划着粉碎黑手党秩序的行动。
      难道你真的以为那些黑手党式的和平与秩序有那么美好吗?
      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而已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Chapter.3> Mo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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