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宛晴》李小君

16、查新人宛晴设防

　　“事情圆满结束，各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此再不要追究，一切有我们在。”他淡然的语气在房中飘着，轻飘飘的，无着无落。宛晴沉默着，盯着桌上的纸袋发呆。他也不说话，只等着她开口。
　　良久，宛晴拾起心情，千回百转的心思之后，她选择了相信眼前的人。
　　“八爷的话宛晴记下了，一切由太子爷和八爷处置。”八阿哥笑呵呵，她还是如从前一般固执，经此劫难却稍懂得变通，不知是好是坏。也亏得她挺了过来，若不然，到哪里再找一个这样的姑娘，同游之情，他还是记得的。八阿哥喜欢聪明人，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这一点，宛晴很清楚，可她并不打算就此罢休，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眼见着八阿哥这样，估计是不愿再透露的。正打算送客的宛晴听得八阿哥开了口。
　　“你也不必在疑惑，我只能跟你说，此事并不是你心中所想，而是另有他人。后宫深浅并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想得那么简单，日后行事多多仔细，不要独断自专。”
　　宛晴的到满意的答案，会心一笑：“多谢八阿哥提点，日后可是要靠您多多看顾了。”
　　他知她言下之意，也不矫情，在袖中摸索着，拿出一块血红的玉佩给她。宛晴接了过来，是一块方形凤纹的血玉，触手冰凉，这玉佩不是宫中之物，想必是什么令牌之类的，她疑惑的抬头看他。
　　“这东西你拿着，日后必有其用。”顿了顿，又说：“过几日太后会给你派几个丫鬟内侍，如意可用，只其他人要好好看看。”还有一句他没说，太后不可太轻信。宛晴一一应着，却暗暗思考起他这番话的意思，八阿哥之所以如此对她，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一次的无妄之灾么？
　　八阿哥达到了此行目的，于公于私都满意了，才笑眯眯的起身告辞。宛晴却陷入了沉思中。
　　为毛她从小就要过这种勾心斗角的生活啊，为毛她不是康熙的后宫，却也要成为后宫娘娘斗争的棋子，现在又成了阿哥们斗争的牺牲品。什么叫欲哭无泪，什么叫比窦娥还冤，全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宛晴托着下巴，眼汪汪的感叹着命不由己，连带着都没了吃臭豆腐的心思。
　　八阿哥和太子虽然不想她再追究，可毕竟是自己的性命问题，谁想拿就让谁拿？她可没那么大方。不整得凶手不见天日，也要让他们知晓自己不是吃素的。他们的手段初初领受就遭此打击，不过，她发起狠来也不是雕虫小技。眼下最重要的，是建立起自己的情报网和人脉。在宫里无依无靠，自然是不可能有忠心的人可用，但太子有，八阿哥也有，他们不正给自己送人了么？既然如意可用，那就说明不是敌人的人，管他谁的，只要向着自己就成。
　　宛晴默默思念起自己的小夕来，不过现在却还不是让她来的时候。门外突然有声响，收拾起心情，将门外的人叫了进来。原来正是八阿哥提起的如意。
　　喂药的事情已经有人给她说过，所以对如意宛晴如今更是喜欢。如意领着几个小宫女进来，说是太后娘娘通知宛晴，晚上要在慈宁宫摆宴，庆贺宛晴大好。还送来了几件新衣。宛晴一一收了，遣人去将十阿哥给的臭豆腐放好了，留下如意一个人好说话。
　　宛晴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姑娘，个子不高，瘦瘦小小，梳着两个小髻，穿着淡粉色的宫装，恬淡而灵秀的脸，像极了她的小夕，宛晴心里暖暖的，这么个小姑娘，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竟还能这般淡然，实属不凡，不免又高看了她几分。
　　“这次的事情多谢你。”她也不客套，直截了当。
　　“格格休要如此多礼，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荣幸。”她答的不卑不亢。
　　“既然这样，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今形势你我都清楚，既然你跨了这一步，生死荣辱都将与我相连。不管你是谁的人，只要与我一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她不怕奸细，也不怕钉子，她害怕的，是对自己有义，也对敌人有情的人。
　　“格格不必担心，如意此生，只认您一个主子。”她说的动容，宛晴却不解其中的深意，只以为自己吓坏了这十五岁的姑娘。
　　“你先起来，这等小事，何必以生命起誓。我先交待一事，办好了我就信你。”宛晴说完，交给如意一张纸，又说：“记好了就烧掉，还有，日后所有的书信字据，看过就烧掉，借据除外。”如意一一应了，接过宛晴给她的东西便出去办事了。

　　过了几天，太后果然送了十几个丫鬟内侍过来照顾她，说是上次的事情全因下人照顾不周，这次送来的，都是经过太后亲自挑选的好的。宛晴冷笑，还不是各个妃子进的人？不是钉子就是暗探，每一个安了好心。说的奇怪，竟然德妃荣妃都送了人来，想不到她董鄂宛晴真受欢迎。
　　打杂的丫鬟内侍都各安其位，让嬷嬷带着下去安排事物，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大太监和四个大丫鬟了。
　　如意引着六人进来，一一见过礼，却不见宛晴喊起，宛晴悠然放下手中的茶杯，给如意打了个手势，如意会意：“还不快起来问话，还要等格格亲自来扶么？”说着，上前扶起最边上的女孩，又给了旁边紫衣服女孩一个安心的眼神。那两人暗暗对着如意点头示好。坐在上首的宛晴看着她们的反映，嘴角微笑，心里却在感叹，什么时候，她也变成了深宫妇人，耍心机，下绊子。可现实由不得她伤感，放下这杯茶，她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对付这群牛鬼蛇神，保住自己的命。
　　站在下首的六个人，两个内侍高羽，陆良原先在御花园做杂事，高羽是扬州人氏，略通文墨，宛晴先让他去书房伺候。陆良人机警又细心，是个难得的好帮手，不过宫中内侍关系错综复杂，宛晴暂时留他在身边伺候茶水，观察几天。最难搞的，就剩下丫鬟们了。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宫里上上下下的女人不知道要摆上多少台戏了。好巧不巧的，这四个丫鬟分别是四妃送来的，也不知道太后是什么心思，讲明了保护宛晴，却由得这些歌妃子搞小动作。不过也算有心，这四个的名字里全了春夏秋冬，也算是难找的。
　　几个姑娘低着头，规矩极好。宛晴交代如意带着小太监先下去做事，只留下四个丫鬟和宛晴在房里。
　　“你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放轻松，我不会吃人的。”
　　四个姑娘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搞什么鬼，都不敢先开口。等了许久不见动静的宛晴，也只好指定人了。她指着刚刚如意扶起的人说：“就从你开始吧，你叫什么名字？”
　　“回格格，奴婢名叫迎夏。”什么格格，不过是有心人的拔高罢了，她自嘲一笑，在这个全民奴隶的朝代，什么东西都扯到主子奴才上去。
　　“奴婢名叫寒秋。”迎夏身边的紫衣姑娘回到。宛晴点点头，示意接下去。
　　“奴婢名叫子春。”“奴婢名叫凝冬。”宛晴听完暗道，几个娘娘倒是有心，凑齐了春夏秋冬给她。只不知道这春夏秋冬会不会是大观园的风刀霜剑？
　　“倒都是玲珑剔透的人，正合了春夏秋冬，太后娘娘真是有心了。”宛晴让迎夏续了茶“你原是在宜妃娘娘身边的？听闻你对茶艺颇有了解，以后就在茶房伺候吧。”迎夏应了，便站到宛晴身旁立着。
　　“慧娘娘曾说过，子春的针线极好，我早想着将你要过来给我做衣服了，可巧这次就让你过来了，我白白占了个大便宜。”
　　子春性格活泼，加上早得到惠妃的叮嘱，也不别扭，大咧咧的笑回：“格格这话可是高赞奴婢了，奴婢哪点三脚猫的功夫可不值得您惦记，不过是看着奴婢年纪小，打趣奴婢罢了。”
　　“好一个活泼性子，我喜欢。既然你说我高赞你了，那你就先去外间候着，扫扫地喂喂猫可好？”
　　“多谢格格体贴，奴婢可喜欢打扫了，保准格格的地界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宛晴点点头，让她出去了。
　　凝冬和寒秋是德妃送来的，她还没打算好怎么安置，只先让两人跟在身边候着，凝冬颇识文墨，正好让如意监视着。这两个人日后必定是指望不上的，关键是德妃的，她不敢用。
　　安排好了宫女太监，午膳就传了上来。宛晴大病初愈，都是些清淡食物，太后有心，时常合着自己的份例给她加菜，她虽不贪食，但也吃腻了御厨们的精心雕琢。
　　都说物不在多只在精，她一个半路出道的伪贵族实在受不了这些繁复的尊贵。索性每天将几碟凉菜和着白米饭下肚，那些个香气四溢油腻腻的御膳碰都不碰一筷子就直接给了下人们加餐，她着实不是将他们当下人看，之不愿意浪费了这些食物，再说人家吃的欢畅，到让她白得了一个宽厚的名头，连带着那些个钉子们都对她面露真心微笑。

　　人多事杂，宛晴知道，前些年还在江南的时候，虽然家大业大，毕竟人口少，但就算是在这冷清的府邸，她都知道下人们的帮派阴私，何况是在这人流复杂的皇宫呢？她是个伪贵族伪古人，见识过争斗却应付不来。前世的她来不及涉足职场斗争就香消玉殒，这一世的她，在相对干净的环境生存，并无掌管封建家庭的母亲亲手教授内院斗争秘术，她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一步一步走，行错一步，并不会带来生命危险，却会连累今生的家人，她并不圣母，却也不想因此伤害与她息息相关的人。
　　宛晴默默的思量着丫鬟们的来历背景，如意的消息对她来说非常及时，所以又相信了她几分，很多事都交代给她做。手里握着刚送来的这批宫女的关系网络，她背后一阵阵的冷汗淋漓。
　　如意在下面汇报着她们一个月来的表现，却发现宛晴失神的望着自己，担心是哪里说错了，立即收了声，不安的低着头。过来半盏茶的功夫，宛晴才回过神来：“桂嬷嬷那边有消息么？”
　　“有了，桂嬷嬷告诉奴婢，十一月董鄂大人要回京述职，太后娘娘似乎有意将大小姐接进宫来。安亲王岳东的外孙女郭络罗格格已经在路上了，估摸着就在近日就进宫了。苏麻嬷嬷让桂嬷嬷带话给您，一切便宜行事，切不可打草惊蛇。”
　　“恩，太子殿下怎么说？”
　　“太子殿下说，上面有了安排，年后估计就下明旨了。”
　　宛晴想了想又说：“八阿哥可有话说？”
　　如意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掩去眼中的笑意：“八阿哥说，格格忍耐几日，等八爷休沐了，带着您和九爷十爷出去逛逛，保准您什么都不用想了。”
　　“你胆子肥了啊，居然打趣我？”宛晴听得她语气中的戏谑，老脸一红，不知怎的，有些心虚。
　　“奴婢哪敢打趣您？不过是实话罢了。奴婢这半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出宫逛逛呢，您还有八阿哥带着。”
　　宛晴正想回她几句，却听得外面丫鬟道：“九爷吉祥，十爷吉祥。”
　　又听得有一个清脆的男声：“你们格格可在？”
　　“格格在里间呢，九爷十爷请稍等，奴婢这就去请格格出来。”
　　“也别忙，我们没什么事，等上一会也没什么大碍。”
　　宛晴估摸着是九阿哥的声音，毓庆宫宫宴上听过他的声音，还有些映像，到底是与八阿哥不同的，略带着青涩。
　　宛晴忙收起手里的东西，定定神，带着如意出了外间。未进厅门，就听得另一个略微粗哑的声音说道：“九哥，咱们同她又不熟，怎的亲自来请？”
　　“老十，怎么说话呢？太子殿下的吩咐怎么都要给足了面子才好。”
　　“哼。也不知太子看中他什么？都老的可以当人家叔叔了，怎么还想做人家相公不曾？”
　　“老十，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装疯卖傻也轮不到这里。”少年带着三分怒气七分关怀的吼声，自然是清清楚楚的落在了宛晴耳里。如意心里不免有些气愤，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宛晴，却发现她神色淡然。宛晴对着如意轻轻摇头，这一番话怕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得罪了这两个弟弟，特特到这里来给她难堪。
　　可她并不能给阿哥难堪，是什么都得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