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雨烟

4、美丽时光（2）

　　昨晚哭了一个晚上，眼睛好痛。妈妈他们回来时,又臭骂了她一顿，说她耍什么小姐脾气。唉，不想了。昨晚丢脸丢死人了，怎么就在亦斌哥的怀里哭了个稀里哗啦呢？没人爱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亦斌哥常说人要坚强，她怎么又哭了呢？亦斌哥会不喜欢她的。她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在他面前哭了。
　　穿衣服起床，演出服要洗一下拿去还给老师。这是什么？她碰到了口袋里一块硬硬的东西，好像是纸张。她拿了出来，打开，原来是一张速写。上面画了个正展翅飞翔的女孩子，雨烟认得那动作，是《海鸥》里的一个动作。旁边写着：快乐的小烟。还有一行小字：我画得不像，别笑话我。亦斌，1986年元旦晚会。
　　雨烟的眼又湿了，只有他，会发现她的快乐！她跳了起来，放哪呢？不能贴在墙壁上，弟弟会撕掉的；也不能放在画夹内，姐姐会乱翻，她又会笑话她的；不能放书本内，要上课啊。思来想去，她把画夹在了一本用过的作业本里，然后小心地放好作业本。

　　“雨烟，你得了全班第一。”
　　“骗人，我怎么会拿第一。”雨烟根本不相信地一笑，肯定是同学们在开她玩笑。
　　“雨烟，请客。”
　　“雨烟，你好厉害噢。”
　　“雨烟，骗你是小狗。我从老师那亲眼看见的。”
　　“真是真人不露相哪。”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拥着她往教室走去。
　　班主任走了进来，大手一挥，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她说：“同学们，这次期末考，雨烟同学考得最好，拿了全年段第一。大家鼓掌祝贺一下。”
　　雨烟的脑袋瓜在老师说她拿了第一后就晕了，稀里糊涂地上去拿了成绩单，又稀里糊涂地听老师说什么大家要向雨烟同学学习。
　　她乐颠颠地跑回家，把成绩单拿给父亲看，听到父亲的表扬后又乐颠颠地跑到亦斌哥家。
　　“亦斌哥，亦斌哥！”
　　“小烟哪，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呀？”阿姨从厨房里走出来问她道。
　　“阿姨，我考了全年段第一呢。”
　　“是嘛？那你妈要好好奖励你一下。”
　　“小烟，真的啊？”小亦斌听到声音兴冲冲地从楼上跑下来，“成绩单拿来给我看一下？”
　　雨烟把成绩单捧着递给他，他拿着坐到客厅的沙发上，“过来，坐下。”雨烟跑过去，紧挨着他坐下了。
　　“妈，小烟真的拿了第一呢。”他朝他母亲嚷嚷道。
　　“小烟，你妈给你什么奖励？”阿姨问道。
　　“没......没有。”
　　“那怎么行，阿姨替你讨去。”
　　“别......谢谢阿姨！”
　　“小烟，看这儿，”小亦斌指着成绩单说道，“念一下。”
　　“希戒骄戒......”碰到一个不认识的字，卡壳了。
　　“戒骄戒躁！继续念。”小亦斌敲了一下她的头。
　　“希戒骄戒躁，争取更上一层楼。哥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叫你不要骄傲，争取下次再拿第一。”小亦斌宠爱地捏一下她的鼻头，对他母亲嚷道，“妈，我和雨烟去楼上看作文书。”
　　“去吧。”阿姨宠爱地看着她的儿子，眼神是那么地甜蜜。雨烟好羡慕，她看呆了。多年以后，那一幕仍历历在目，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亦斌哥，为什么你要看这么多书？”
　　“人就是要不断学习啊。”
　　“亦斌哥，放假了呀，我们叫林一哥哥他们一起去放风筝，好不好？”
　　“小烟乖，哥哥今年六月份要考初中了，哥哥要考最好的初中，不努力不行啊。”
　　“是不是就像我们一小是最好的小学一样？”雨烟稚气地问道。
　　“唔，比一小还要好！陪哥哥一起看书好不好？”
　　“好！”
　　......
　　“哥哥，这字怎么念？”
　　“这字啊，念......”

　　雨烟刚回到家，妈妈就吼了一声：“你还有脸回来啊？”
　　“妈......妈妈？”
　　“人家亦斌哥天天拿第一，也没见他夸过自己。你拿了一次就搞得天下皆知，你要人家看笑话啊？还好意思叫阿姨来讨奖品？”
　　“妈......”雨烟的声音哽咽了。

　　妈妈怀孕了。
　　雨烟姐弟三人胆怯地躲在一旁看父母的争吵。父母是从来不吵架的，今天却吵了个不可开交。因为，妈妈不想要孩子！父亲在一个劲地陪着笑脸劝她，整座房子充满了硝烟的气味。
　　“已经有男孩子了，还生什么生？”母亲气得很。
　　“茹，你知道，我们家单传已好几代了，如果能再生个男孩，有多好！”
　　“不生！不是你生，你又不会痛苦，你当然轻松了。要生你自已生去！！”母亲几乎是用吼的。
　　......
　　“别吵了！”一声大吼震断了两人的争吵，原来是林老爷子来了。
　　“爷爷。”雨烟三人怯怯地叫了一声。
　　“爸。”父亲站了起来。
　　“爸。”母亲也小声地哼了一声。
　　“媳妇啊，既然有了，就不要拿掉，把他生下来吧！家里面人丁兴旺些，也热闹！”林老爷子是个老干部，说出来的话是商量的语气，却透着不庸质疑的意思。
　　“爸，抓计划生育呢？”母亲不甘心地回了一声。
　　“你又没工作，抓也抓不到你头上。你回老家去生。这边我也快退休了，找个保姆来做事，你不用操心。老家那边有二婶、三婶她们照顾着，亏不着你。再说，孩子他爹不是周末都可以去看你么？就这么决定了吧？！我累了，回去歇了。”爷爷一挥手，就像他来得突兀一样，走得也快，甚至都没有和孩子们打声招呼。
　　“呜...，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受这种苦......呜......”
　　......
　　牛阿姨（亦斌母亲，也姓牛）过来了，劝母亲道：“做女人都是这样。我不也是一样，生了小斌，不想生了，九年过去了，都要老了，又生了他妹。妹子啊，想开点。”
　　......

　　母亲走了，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出于某种原因，雨烟并不像姐姐弟弟那样哭得那么伤心，相反地，她还有点小小的高兴，这下，没有人那么凶地骂她了。
　　家里来了个保姆，做不长，走了。接连来了几个，都没干长。那时候，城里当保姆的人不多，都得从乡下请来。因此，有一段时间，父亲只好请钟点工。做钟点工的阿姨家里都有事等着她去做呢，总是匆匆煮完饭，洗完衣服，就又匆匆地回去了。父亲只好发动姐弟三人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譬如：洗洗碗，拖拖地板，小件的衣服自己洗。这些对雨烟来说，早己是轻车熟路。可是，对于姐姐来说，就有点吃不消。少了母亲的庇护，父亲又要求她做出长姐的榜样来，她苦了一段时间，倒也能接受了。令雨烟惊喜的是，她对雨烟也不再那么颐指气使了。
　　那段时间对雨烟来说，真的有点黄金时间的味道。她总是很快乐，学习成绩也总是很好。上完学，做完家务，她就可以跑到亦斌哥家看书。她很安静，一看书就着迷到书里面去了。除了问亦斌哥生字外，几乎不吵他学习。因此，牛阿姨也乐意她泡在那边。她的记忆力也好，看过的书几乎都能背下来。亦斌哥考她课文生字的时候，她常一口气把所有的生字都写完了，然后等着亦斌哥把它们念出来。有时，亦斌哥先念了其它的生字，她就会大叫：“哥，不是这个字，先是那个＊字啦。”亦斌哥看看，总免不了夸夸她。当她看书看累的时候，亦斌哥就叫她去床上休息。她也总是头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比在家里睡得还踏实。
　　亦斌哥偶尔也来她家帮她洗碗，一个洗，一个涮，笑声总是很多。在她画画的时候，他常拿本书来看着，等她画完了，再指点一下......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六月份。这天下午，突然下起雷阵雨来，天一下子黑了下来。“扑”电风扇停了下来，没电了。雨烟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亦斌哥，快，快关窗户！快，把窗帘拉起来！”刚拉好，她就一下子钻到被窝里了，“哥，快进来！”声音带了明显的哭腔。
　　不会吧，她连这都怕？亦斌哥掀起被子一看，她正瑟瑟发抖呢，“哥，我怕。”
　　亦斌抬头看了看窗户，两扇大窗户并列着，窗帘很薄。打闪电的时候，整个房间被照得透亮，如同在旷野里一般，难怪她会怕成那样。
　　“哥，快，快进来！”
　　亦斌只好也钻到被窝里，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小烟乖，在家里呢，别怕！窗帘太薄了，以后换一块厚的就行了。”
　　“哥...呜...”
　　“乖，有哥哥在，不怕！”
　　渐渐地，哭泣的声音小了。再后来一看，她居然睡着了。
　　小亦斌笑笑，本想起床，手一动，她居然把他搂得更紧了，他只好无可奈何地继续搂着她，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
　　“哥哥！姐姐！你们在干嘛？”突然他们被一声大吼惊醒了。
　　“哈哈，你们是老公老婆！”
　　亦斌急忙跳下床，“超超，别乱说话！”他捂住了弟弟的嘴，弟弟拼命挣扎着......
　　“不准乱说话啊？！”他再次警告弟弟，超超点了点头，他松开了手。
　　弟弟一下子滑了开去，大声地嚷道：“叔叔说，只有老公老婆才在一起睡觉！哈哈，你们是老公老婆！”他边说边跑“老公老婆！亦斌哥跟姐姐是老公老婆！”他哈哈笑个没停地跑远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发现双方都脸红了。“我，我回去了...”亦斌哥抓起书本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