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年代》公路飞行

4、4

　　要说顾惜朝这辈子最恨什么职业，那铁定是流氓无疑，如果流氓也算一种职业的话。
　　八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拂了大地，顾爸爸什么不好做，要去做流氓，别的流氓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打架滋事，他才做流氓几天，听了大哥的话就去聚众揍人，出手又狠，三两下把人打残了，一审判了无期，后来正逢上严打，监狱里的犯人关都关不过来，二审索性给判了枪决。
　　顾妈妈跟着头也不回地改嫁了，家里只剩下他和爷爷奶奶。
　　家破人亡的惨剧啊！所以他最恨流氓。
　　他没想到，时至今日，又是一群老流氓小流氓男流氓女流氓毁了他的生活。
　　当天他把那些聚众斗殴的流氓们缝缝补补一番，忙了一整夜直到天亮，然后收拾东西交班再跑去买早餐给傅晚晴也带上一份，突然就看见有人在食堂台阶下的车里冲他招手。
　　“顾惜朝!”
　　他定睛一看，是傅晚晴的表哥黄金鳞。
　　“来，上车，有个事跟你谈。”
　　“晚晴还没吃早饭，我给她送过去。”
　　“不用了，我刚给她送过去了。”黄金鳞敲敲车门，“上来啊！”
　　顾惜朝不敢怠慢了大舅子，虽然是个表的，不过人家正宗高干子弟，年纪轻轻在市委里做了点小头头的。黄金鳞一打方向盘，车子朝着东南方向前进，最后停在一处叫做丁香花苑的别墅区跟前，黄金鳞下巴一抬，“听说你跟晚晴求婚了？”
　　顾惜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傅宗书自己不来谈，派这个代表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去过晚晴家里吗？”
　　“我准备选个日子，专门到晚晴家里，跟傅伯伯说这个事。”
　　“择日不如撞日，刚好我今天有空，就带你过来吧。”黄金鳞的奔驰车开进大门，小区保安立正敬礼，那制服都是特别定制的军绿色，十分华丽，跟一般小区保安不一样。
　　车子拐到道边的绿化带跟前停下，黄金鳞冲前面一幢花园洋房努嘴：“晚晴家住17幢，不是小区里最豪华的，做领导嘛，还是要低调一点，房子也是挂在她姥姥名下。我舅妈去世早，舅舅也没给她找后妈，那是把晚晴当掌上明珠来看的。其实你跟她处对象家里一早知道，舅舅也没放在心上，晚晴之前跟铁游夏处对象就黄了，那时候要死要活的还闹自杀，亏的有你出现，才消停了。所以我舅舅觉得有你在旁边解个闷陪着她，也没什么不好。直到今天早上舅舅给我打电话，说晚晴准备和你结婚，这个问题就严重了……”
　　“我……”
　　“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黄金鳞抽出一根烟点上，问顾惜朝抽不抽，顾惜朝摇头，他也没摇下车窗玻璃，直接点烟，“你跟晚晴求婚，选的几克拉的戒指？”
　　顾惜朝脸一红。
　　“你别跟我说一克拉的啊？”黄金鳞“噗嗤”一笑，“晚晴是个朴素的好姑娘，平时穿的衣服很一般，其实她衣柜里随便一条丝巾就抵你一个月的工资，只是她不戴而已。你觉得你有多少能耐，维持她目前的生活水准？房子？你没有。车子？你也没有。”黄金鳞指指旁边经过的一辆雷克萨斯，“你瞧瞧，住20幢的业主，人家开日本车的都不好意思跟我们这样的人打招呼。当年晚晴跟铁游夏好，舅舅不同意，不是嫌铁游夏家里穷，人家的爹可是北京那边高等检察院的领导，现在跟着诸葛那老小子就是当学徒，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只是我舅舅和诸葛，不是一路的，所以才反对。至于你，你是晚晴的同事，以前是，以后也永远是，你要是存着非分之想，我劝你趁早消停一点，要不……”
　　顾惜朝二话不说，拉开车门跳下车，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谁说我不能让晚晴过上好日子的？”

　　顾惜朝坐地铁回单位宿舍睡回笼觉——失眠，于是没吃中饭就套上白大褂去医院了。
　　一进医生办公室，却是有个女的坐在他位子上，傅晚晴休息，这会儿不该有女人坐在他的椅子上。
　　英绿荷听到门口有动静，把椅子转回来，道：“顾医生来了，你怎么不用休息的？不休息气色都那么好，有没有秘诀啊？”
　　顾惜朝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哦，这样的，我昨天晚上被人敲了脑袋，好像有点不舒服，麻烦顾医生再给我检查检查。”
　　顾惜朝拿过桌上的水杯想倒水喝，结果看见杯口上一个明显的口红印，这女流氓跑出去换了一身淑女屋的连衣裙，但是口红还是火辣辣的艳丽。他眉头一皱，杯子是晚晴送的，罢了，扔掉可惜，等下拿去消消毒，“不舒服去楼下挂颅脑外科门诊，拍片子到CT室，我这里不接待的。”
　　英绿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膝盖上也有伤。”
　　顾惜朝低头，看见她两个膝盖嫩生生，连丝袜都没穿，哪里有伤了。
　　“旧伤！”
　　“骨折骨裂请转三楼骨伤科门诊。”
　　英绿荷泄气，“你只管外伤是不是？”说着就从包里抽出一把弹簧刀，又怕吓着了顾惜朝，赶紧跑到门外，没一会儿外面传来护士台几个姑娘的惊叫声。
　　顾惜朝下巴都没合上，英绿荷就跑了回来，弹簧刀已经擦干净收好，她左手臂上一道十公分长的划痕，正“哗哗”往外淌血，她喜滋滋道：“这样行不行？能不能办个住院？”
　　顾惜朝扶额，摘下办工桌上的电话打了内线，“十二楼东区办公室有个神经病自残,你叫保安来把人拖走。……对，自残！拿刀子捅自己呢，接下来怕是要捅我了。”
　　“我不是神经病，我不会伤害你的！”英绿荷叫起来。
　　这一闹，楼上楼下都炸开了，很多病人纷纷跑出来看，英绿荷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我只是来看病的，你们医院这是什么态度啊？”
　　没一会儿保安果然上来了，听了顾惜朝的吩咐要来拉英绿荷。英绿荷自然不依，拉拉扯扯间，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接个电话都不行？”她喝道，然后打开包赶紧接起电话，语气是很恭敬正经的，“喂，九爷啊，对，是小英子。哦……啊？好！好！好！没问题！就这样，包在我身上，拜拜！”英绿荷挂下电话，突然又不哭了，眼泪一擦，凶相毕露，“噼啪”两下就把保安打翻在地，再用高跟鞋踩住了，仰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泡泡，你们几个上去把人给我绑了。”
　　顾惜朝眼睛都瞪圆了。
　　说时迟，那时快，当泡泡他们几个流氓从人堆里冲出去，要对顾惜朝下手时，另一只手伸出来就那么轻轻一拨，一推，泡泡给推得撞到了墙上。
　　“戚少商，TMD要你多管闲事？”
　　话说戚少商刚刚吃完中饭，嘴里还叼着牙签，他刚准备去看穆鸠平，就发现泡泡那些人在楼底下等着，他还以为这些人冲着穆鸠平来，结果一路尾随，竟然到外科闹了这么一出。
　　“英子，你也不能跟个恶霸似的，强抢良家妇男啊？”
　　英绿荷“哼”一声，“那你要跟我抢吗？”
　　“这个……”
　　“不抢就一边儿去。”说着又要动手。
　　戚少商就去拦她，一来二去大家很快亮家伙了，护士们慌里慌张打电话求助，病人们已经退避三舍以免引火烧身。
　　“住手！”人堆里有个嗓门大喝一声，“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人群退开两边，原来是铁游夏到了，他穿了一身警察制服，一脸庄严肃穆走到前面来，对着顾惜朝招招手，“顾医生，你来一下。”
　　戚少商道：“老铁，你不管管这里？”
　　“没见在处理？”铁游夏瞪了他一眼，然后把顾惜朝拉到角落里，“你怎么惹上那女的？”
　　顾惜朝百口莫辩，“我没有！”
　　“算了算了，先别管这事。刚刚她给我打电话，说是让她爸爸关在家里了，她想打电话给你，怕你冲动之下找她爸吵架，所以让我来帮个忙。”
　　“啊？那……那怎么办？”
　　“她决定跟你私奔，你带上户口本，下午我载你们去民政局把结婚证领了，生米煮成熟饭，她爸也拿她没辙。”
　　顾惜朝想了想，最后一脸沉痛，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