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年代》公路飞行

1、1

　　所谓流年不利，就是干了一辈子流氓工作，心血来潮到夜排档吃个烤肉，喝个小酒，居然能与仇家遭遇。戚少商和穆鸠平从人群中突围出来，一路朝小巷子里狂奔，又翻过三道矮墙，四片绿化带围栏，总算逃脱了追兵。
　　他打电话给游天龙：“老六，你们跑出来没有？”
　　游天龙：“早走啦，在劳二哥家吃嫂子给我们下的饺子压惊呢！泡泡带的那帮小喽啰而已，大哥你紧张啦！”
　　戚少商：“我靠，怎么当兄弟的？我还担心你们几个被砍死了！”
　　这时候有别的电话打进来，是红袍，戚少商挂了游天龙的电话，跟红袍报了个平安，红袍让他消消气，说她正在教训那帮龟儿子。
　　戚少商交代她别闹出人命，然后挂下电话回头去扶穆鸠平。
　　“你行不行啊？”
　　“嘶……”穆鸠平牙缝里吸着凉气，“不中了，要上医院看看。”
　　借着昏暗的路灯，戚少商看见穆鸠平在□□里一掏，伸出来的手，满手掌的血迹。他最怕的就是大腿根的动脉给扎破了，就是飞着去医院，穆鸠平也得报销，不管三七二十一，戚少商把穆鸠平的裤子往下一拉，就见那地方斜斜地挨了一刀，如果不及时抢救，穆鸠平的小命无忧，他的子孙可真就交代了。
　　戚少商背起穆鸠平跑到大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往最近的市人民二院赶去。
　　在急诊室做完手术，将穆鸠平送去八楼泌尿外科住院部，在得到“没有伤在要害”的准信之后，戚少商总算放下心来。在麻药的作用下，穆鸠平渐渐睡去，戚少商到外面走廊上喘口气，抽根烟，想着今天发生这个事件，究竟属于“遭遇”还是“预谋”。九爷那边跟他素有嫌隙，人家勾搭上市政|府领导傅宗书，他这边也不赖，警察局里常年有他的兄弟罩着，双方在调停之下，勉强维持礼尚往来，那么泡泡带着人来砍他，就没有道理了。
　　他都一年多没和女人睡过觉了，不至于把泡泡家的女性亲戚得罪。
　　戚少商翻了翻眼皮，继续想，抬头看见正前方一张超大的图片，正是泌尿外科的广告，旁边的文字鼓动男性朋友都要去割BP，并详细列出了好处一、二、三。本来面对这样一张图片也没什么，戚少商是个男的，不会有视觉骚扰之感，坏就坏在他觉得眼熟，不是照片里那个东西眼熟，而是照片中病人挂在一边的CK内裤眼熟。当年息红泪跟他要好的时候，就曾经给他买过一打正版CK，那条蓝色的裤子上，腰上LOGO的部位还被烟头烫了个小洞。
　　虽然CK哪里都有卖，但是相同部位有个烟头，那就不可能是巧合了！
　　他想起半年前为了跟息红泪好事成双，在对方一再要求之下，头脑发热跑去医院做了那个手术，结果手术做完了，白白遭了罪，事儿也没成，想起来就郁闷。
　　想不到，更郁闷的是，居然手术后复诊时被人拍了照，还打印成大号海报纸张贴在医院走廊，自己的隐私部位被所有人参观！
　　“先生，对不起，医院走廊不可以抽烟，抽烟请到外面天台或者室外。”一个护士软糯糯的声音在耳边飘过。
　　戚少商下巴一掉，嘴里叼着的烟头跟着落下来，在他新皮鞋上烫了一个洞——他都没注意到。
　　——岂有此理！
　　脚一跺，烟头震落，戚少商狠狠踩灭。他手指点着那图，都激动得有些发抖了，强压住心中狂怒，他问道：“这图是哪里来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护士礼貌地笑笑。
　　“谁知道？”
　　“我不知道谁知道。”护士仍然笑，已经转身欲走。
　　戚少商想跳起来揭掉墙上的海报，问题是监控镜头对着走廊呢，他这种行为一旦被发现，不等于昭告天|下，墙上拍的是他自己？
　　回头看看，戚少商嘘出一口气，亏得没有照出脸，算了，既然没有脸，就无所谓丢脸，谁知道墙上的是他？
　　但是，这件事哪可能就这么算了，他一定要把当时拍照的杀千刀实习小医生找出来，然后揍得他断子绝孙！
　　戚少商来到医生值班室，敲了敲门，“请问，医院走廊墙上的海报是你们科里谁负责的？”
　　滚轮椅子一挪，办公桌后面一个白大褂站起身道：“我，怎么了？”
　　“巧！”戚少商笑了笑，“老子找的就是你！”

　　直到那个晚上以前，顾惜朝都觉得自己过得蛮顺的，虽然小时候经历过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爸爸坐牢妈妈抛家这样的人间惨剧，但是靠着优异的学习成绩和过硬的心理素质，他没有沦为社会渣滓，而是考上医科大学，硕博连读，27岁尚未毕业就在医学院附属市二医院实习并敲定工作，另外他还成功地和市委副书记傅宗书的独生女傅晚晴成了男女朋友。可以说，他的人生苦尽甘来，事业爱情双丰收，正是洋洋得意之际，半路杀出个戚少商，彻底把他给整惨了。
　　事情的起因还得退回到半年前，医院走廊里的宣传海报需要推陈出新迎接卫生厅的什么什么检查，当时在外科实习的顾惜朝因为多才多艺，名声在外，就被负责后勤的大妈抓去当壮丁。原来负责印海报的文印社打电话来，说第一医院跟他们选了同一套图，院长知道了，说让换掉，一时间她哪里去找那么多图片，所以让顾惜朝在网上帮忙找找。
　　网上没有超大高清的，海报扩印后颗粒太粗，不好看，怎么办，顾惜朝有数码高清单反啊！他知道以后，便道：“那简单。”
　　第二天一早就提了相机，正好诊室里有人在拆线，“嘶嘶哈哈”吸着气叫痛，他走过去一看，那小|弟长得也挺标致，于是“咔嚓”一下就完事了。彼时室内光线充足就没开闪光，病人又专心致志应付疼痛没注意，而且顾惜朝速度太快，照完就撤，一来还得去别的科室继续，二来病人未必愿意这个部位被拍照，所以他是故意地加快了手脚，总之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照了这张照片。
　　反正照的是下面，又不是脸，也不牵涉什么肖像权问题，顾惜朝对自己的摄影技术很信得过，照片稍作裁切都不用PS调色，直接传给文印社，第二天就打印出来了。
　　万万没想到，这位冤家如今认出了图片，还找上门来。
　　当有人在外面彬彬有礼地：“请问，医院走廊墙上的海报是你们科里谁负责的？”
　　顾惜朝还以为又是后勤部来找他帮忙，所以他就站起来说：“是我。”
　　对方道：“巧，老子找的就是你！”
　　顾惜朝直觉不对，白大褂胸口被人揪起，拳头已经照着门面砸下来，他本能地脸往侧边一仰，手一抬，预期中的拳头倒是没有落下来。来人把他拖到门口，指着远处走廊道：“照片也是你拍的？”
　　顾惜朝目光下移，虽然他被人当胸揪着白大褂，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这个眼神使戚少商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
　　好汉不吃眼前亏，瞧这混混模样的年轻人左边头发有一缕挑染成金，右边肩膀上龙飞凤舞的纹身，顾惜朝吞了吞口水，当下作了一个决定，眼不眨气不喘地撒谎：“不是。”
　　“那是谁拍的？”
　　“实习生拍的。”
　　“哪个实习生？”戚少商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半年前了，不记得了，就是记得，实习结束，他们也毕业了。”顾惜朝义正言辞，一脸正气。
　　戚少商皱起眉头斟酌了一下这个小医生话里的真实性，最后决定——相信他一次。
　　他放下顾惜朝，给他把白大褂的胸口拍拍平整，“那个……能不能把海报拿下来？”
　　顾惜朝摸了摸鼻子，“这个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见戚少商很不爽，他凑近了道：“其实你不说，没人知道，是吧？”
　　“你们这是侵犯我的肖像权，我有权力告你们。”
　　顾惜朝耸耸肩膀，“你决定告的话，可以去发律师函。”
　　戚少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想抡拳头砸人。
　　小医生双手交抱胸前，洋洋得意，这表情其实挺欠抽的，但是人家都摆出这副调调了，身为职业流氓的戚少商，怎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他努努嘴，“嗯，技术不错，拍得很专业。”
　　顾惜朝笑：“那还得下面长得标致才行。”
　　戚少商点点头，“承蒙夸奖。”
　　顾惜朝一边眉毛挑高了，这个流氓还挺有趣。
　　戚少商抬手拨开顾惜朝的胳膊，在他胸牌上看到了三个字：顾惜朝。
　　“交个朋友。”戚少商伸出手。
　　顾惜朝看见他手腕上很粗的金手链，还有一个劳力士手表，便憋着笑，“这么晚了，你来看病？”
　　“我兄弟让人砍了，急诊室做完手术，收到这边来了，还请多关照。”
　　“关照谈不上，我只是来串个门。”顾惜朝看着后面，道：“喏，你兄弟的主治大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