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运转》凤仪

6、CHAPTER 6

　　罗伊时装秀成功落幕后一个多月，赵元纽约时装秀在纽约第五大道附近的一处剧院举行。

　　赵元的公司从一年多之前就开始筹划他们的这次纽约时装秀。他们不惜重金，找到了纽约最有名的模特经纪公司ILFD与专业的后台服务公司签订合作协议，又请到了导演过马修.杰克森、艾迪.沙曼等大师时装发布会的多米尼克.柏伦南担任秀导。显然，赵元纽约时装秀是严格地按照一场世界级时装秀标准来操办的。从选择场地、设计舞台到筛选模特、试装、定妆等等……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多月，等到时装秀圆满闭幕，赵元几乎累瘫了。

　　多米尼克并不比赵元好多少，从八月初开始，他的工作量就足够压死人。在罗伊时装秀的第二天，他出席了赵元的时装秀，接着就接到了马修的呼唤，急急忙忙飞回纽约帮忙面试模特，此后改台改了三天，又因为另一项工作飞到日本东京，睡觉基本在车后排或者是飞机的后排解决，无比凄凉。

　　“这样的日子真让人憔悴。”

　　赵元纽约时装发布会结束后的次日清晨，当赵元在酒店房间内醒来，他看见不远处的梳妆台前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家伙。他穿着布满蕾丝花边的复古丝质睡袍，一条扎得很松的锈红色麻花辫搭在肩头。他对着镜子，似乎正在审视自己的脸。

　　他将食指按在眼部下方，仔细盯着看了半晌之后，发出绝望地叫声：

　　“要命的黑眼圈……噢漏，竟然还有鱼尾纹！？”

　　这样的早晨，对于像赵元这样年逾三十依然单身的男性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他挣扎着从房内的皮沙发上爬了起来，宿醉让他有些头疼。他诧异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四五米远那张铺着雪白被单、宽大而又柔软舒适的床。虽然昨天庆功宴上他被几位豪放的女士灌得头重脚轻，但被送回酒店的时候神智依然清晰。他分明记得自己是被助理扶着睡在了床上。而此时，他浑身骨头散架似的出现在沙发上，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

　　“尼卡！”他懊恼地低吼：“为什么我会睡在沙发上？那是我的床！”

　　坐在梳妆台前的那位，在听到这声愤怒地咆哮之后，肩膀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脸，哀怨地看着赵元，俨然一副怨妇嘴脸：

　　“很抱歉……可是,如果你醒了看见旁边贴着我熟睡的脸、看见那微微撅起的粉嫩嘴唇以及嘴角挂着的一根银丝，我相信你会更加的……歇斯底里。”

　　“……”

　　赵元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自己的空间想象能力，那瞬间浮现在他脑海里画面让他头皮一下就炸开了。邪恶的妖王如愿看到赵元脸色发青，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太正经了，赵。”

　　他缓缓起身，无不遗憾地评价道：

　　“我一直很不理解，像你这么正经的人，竟然也会干出标新立异的事情来，当然，那仅仅局限于你手里拿着面料的时候。”

　　多米尼克说完，噗地一声自己笑了起来。他走到床头，按铃叫了两份早餐。两人在落地窗前的木质餐桌旁坐下。这样的场景让他们想起六、七年前。

　　那时候赵元在纽约读书，课余时四处打工。某一天，在艾迪.沙曼的时装秀后台当临时换衣工的赵元遇见了当时已经大红大紫、被称为“ENZO BOY”的多米尼克。他们一起坐在窗边吃午饭，多米尼克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可以别用这么严肃地表情看着我吗？我会消化不良的。”

　　作为ENZO HOMME的形象模特，T台上的多米尼克在看上去有着贵族般的纤细和优雅，他内敛、从容、冷漠，带着一股禁欲气息。很多人以为，他之所以被称为“妖孽”缘于他那刚柔并济、宜男宜女的体貌。但接触过后赵元才发现，大师们看中的绝不仅仅是这些。

　　多米尼克是赵元见过的最优秀的男模。他是个天生的展示者，他的气质、神态总是可以在他穿上不同风格服装的瞬间发生改变，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多变，甚至让人无法弄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赵元下午3点的飞机回国，吃完早餐之后，他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多米尼克抱着一只枕头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看看这个。”

　　随着赵元的一句话，一本杂志从另一头飞出，正正地砸在了多米尼克的脑门上。他委屈地揉了揉被砸痛的额头，随手掂起那本杂志。那是一本中文杂志，杂志的封面是一名亚洲女模特。亚洲人的五官大多数比较“平面化”，但杂志封面上的这名模特五官看起来很有立体感，长相也颇具特色。

　　“你要我看什么？”他无奈地问。

　　“封面。”

　　“封面？你是说这个模特？”

　　多米尼克扫了一眼：

　　“体型条件还算不错……不过，双目无神、表情僵硬，最可笑的是单手插腰的姿势看上去十足地做作，完全没有Feeling。这是什么杂志？把这样的人放上封面，很快就会倒闭了吧。”

　　“你真刻薄。”

　　尽管多米尼克的反应完全在赵元意料之内，但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进一步提醒：

　　“你的玻璃鞋公主。”

　　“玻璃鞋？噢，我确实有一双……它怎么了？”

　　“……我是说罗伊时装秀！”

　　经过赵元点醒，多米尼克终于想起了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小风波。一个菜鸟在舞台上踩掉了高跟鞋。那场秀的设计师与伊丽莎白私交甚好，而秀导许峰与他也算认识，对方拜托他帮个忙，他就去了。

　　“噢……是她。坦白说，那是我见过最糟糕的闭场模特。他们竟然找了一个连高跟鞋都不会穿的人来走秀，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女模特走秀一般都会穿着超过十厘米的高跟鞋，高跟鞋就像模特脚上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普通人穿上高跟鞋之后大多会用膝盖着力，走在街上，总是很容易看见那些踩着十几厘米高跟鞋的女性落脚时膝盖弯曲，小腿肌肉紧绷，看上去就像要跪下去一样，给人沉重和疲惫的印象。如果想要穿高跟鞋走得潇洒漂亮，必须学会用腰部带动胯部、再由胯部带动大腿来行走。这种行走方式也是每个模特必须会的技巧。而那种错误的行走方式，业内人士称之为“不会穿高跟鞋”。

　　赵元在听到多米尼克的评价后笑了笑，他慢慢走到他身边：

　　“老兄，我不否认你评价的正确性……不过你可以先翻开这本杂志的27页看看，我想你会大吃一惊。”

　　在赵某人不太怀好意地引导下，多米尼克翻开了这本中文杂志的第27页。两张彩色照片占据了页面的大半篇幅。左边是多米尼克一手炮制、引来无数人惊叫的“吻足”画面，而右边……

　　“喏，尼卡，再次看到你梦中情人，感觉怎么样？”赵元微笑着抱着手。

　　“我的天……怎么会是……”

　　多米尼克用两根手指按住了自己的下嘴唇，那一脸“我犯了错”的蠢相让赵元浑身轻颤着笑蹲了下去。接着，多米尼克开始大叫“罗伊那个混蛋”。

　　赵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多米尼克说了一遍。当初他无意间看到报道的时候就想把这一则消息告诉他的朋友。但这段时间他实在太忙，自然就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全都抛诸脑后。很显然，眼角下有一道疤痕的刘爽，正是前不久多米尼克看上的那名工人。大概是因为化妆之后差别太大，多米尼克这个笨蛋亲了别人的脚一口却没能把人给认出来。

　　“托你和‘那个混蛋’的福，这姑娘成了话题人物。有鞋商找她拍广告，接着几家模特经纪公司找到了她。他们对她身份的兴趣大于她本身，你知道，这样的走红通常不会太长久。据我所知，她签了一家三流模特经纪公司，他们当然不会对她进行任何专业技能培训，只打算趁风头没过小捞一把。她参加娱乐节目访谈、参与商场庆典娱乐性质的走秀，甚至还去接一些很可笑的广告……

　　多米尼克听了赵元的描述，皱眉摇了摇头。那种三流的模特经纪公司哪个国家都有，他当然知道。某些不入流的经纪公司甚至组织模特去充当“公关小姐”或是去参加选美，总之什么荒唐的事只要能赚钱他们都愿意去尝试，而正规的时装秀筹办方绝对不会与他们合作、也不会去聘用那些不专业的模特。

　　简而言之，那个女孩完全走错了道。

　　当然，多米尼克能够理解那个女孩的决定，哪怕是他自己，当年只要有人肯给钱，他根本不会在意对方是一间三流的模特经纪公司还是大名鼎鼎的设计师艾迪.沙曼。

　　“看她在罗伊时装秀上糟烂的表现以及这本杂志封面上的照片，她根本不懂得如何展现自己更别谈去展示商品。更糟糕的是，没有人纠正她的错误，也没有任何有用的引导。她很快会就‘习惯’于她现在的‘工作方式’，当这种毫无价值和魅力的东西形成习惯、风格，她将完全丢失自身魅力。”

　　也就是说，杂志封面上这名表情僵硬、神态做作、双目无神的模特将取代那场大雨中举手投足、不经意间就能紧紧抓住多米尼克视线的人。

　　赵元完全同意多米尼克的看法。刘爽的走红在于她特殊的身份，她是一个民工。所有人都会因为她的身份对她宽容、降低要求，反过来看，这就意味着不会有人用专业眼光看待和要求她、没有人在乎她是否真的有做职业模特的潜质。她只要在短时间内做一个能够娱乐大众的人物就够了。当观众找到了更新鲜、好玩的话题，他们马上就会将这个人抛诸于脑后，然而那个时候，刘爽只怕很难再做回原来的自己。

　　MAKE(2011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