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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想不出来名字~~~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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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林府的日子快乐而惬意。每个人都会亲切地喊我一声“少夫人”——虽然我还未与林如意成亲。李嫂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糕点哄我开心;朱碧——就是我曾经在林府花园里遇到的那个丫鬟,每日里都在我耳边絮叨,说林如意多好多好,如果不嫁给他简直就是有眼无珠天理不容;方掌柜仍旧一看到我就哆嗦;至于胡仲,就是我来林府第一天见到的红衣男子,他成了林府最不受待见的客人之一。因为他总会“不小心”向我透露林如意曾经为哪家小姐调过胭脂,与哪家娘子拉过小手……而朱碧也总会“不小心”踩到他的脚,或是在他的茶里加点盐、辣椒面,甚至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
若是可以,我希望永远留在这里。
这天,原本约好和林如意一起去看戏的。今天梨园唱的是“擒董卓”,有阴险狡诈的董卓,有忠心耿耿的张允,有有勇无谋的吕布,还有闭月羞花的貂蝉——阴谋与柔情兼备,同时迎合了我与林如意的胃口。
正准备出门时,突然有京城的客人到访,无奈,我只能拉着朱碧,怨念地坐上了去梨园的马车。
戏正看到精彩之处时,我突然感觉有人在耳旁叹气。一转头,就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人。黑的那位一板一眼:“白小瓷,今天是十月十四,一月之期已到。”白的那位似笑非笑:“你的愿望已了,快随我们走吧,否则就魂飞魄散了。唔——,这戏唱的真不错!”
我脑子中一片空白。我看了看朱碧,她仍在聚精会神地看戏,仿佛看不见这凭空出现的二人。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梨园,连朱碧在身后叫我也没听见,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那黑白二人,不能让他们找到我。
我慌不择路,只捡隐蔽的巷子钻,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二人了,我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环顾四周,却发现这地方莫名地眼熟。不远处,包子铺漂亮的老板娘正在刷碗,白白胖胖像一颗猪肉包的老板正在晒煤球。我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在包子铺找了个位子坐下,对漂亮的老板娘喊道:“阿姐,来两个包子一碗豆腐脑!”
包子很快上上来了,老板娘一边麻利地舀着豆腐脑一边问:“妹子,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我点头:“嗯,我从京城来的。”
“哟,那可够远的。妹子,你一个姑娘家来扬州做什么?怎么身边也没个人陪着?”
我心里一咯噔,怎么老板娘,她好像不认识我了?
“阿姐,你不记得我了?一个月前,就九月十四那天,我们还见过呢!后来我又来买过几次馒头,阿姐你心肠好,还送了我几个。”
“妹子你开玩笑吧?我记性好着呢,几年前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更别说一个月前了。不信你问问我们当家的,看他有没有见过你,当家的——”
“阿姐,隔壁街是不是有个卖茶叶蛋的宋寡妇?她的儿子叫如意,今年刚中了秀才,这还是大哥告诉我的。”
“如意那小子可出息了,大家都知道,宋寡妇总算熬到头了。妹子,你肯定记错了,这条街像我们这样的包子铺可有好几家。”老板一边搓着手一边说。
我默然。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的记忆没有出错,大哥告诉我宋寡妇的儿子叫如意,大姐告诉我“如意坊”的主人也叫如意。可是看他们的表情,却分明不记得我。
“说起来,一个月前我这店里还出了件怪事。那几天不知道怎么搞得,钱匣子里老被人塞冥钱,街上的那几个小鬼头,还没一个人认账,可把我气死了……”
我头很痛,对着白白胖胖的肉包子和爽滑可口的豆腐脑也提不起来胃口。浑浑噩噩走出包子铺,似乎为了求证什么,我又来到了当初买算盘的那家店。
“掌柜的掌柜的,”我把柜台拍的震天响:“还说这是百年老店,你卖给我的算盘才用几次就裂开了!”
“姑娘你消消气,”掌柜的一边上茶一边问我:“姑娘你什么时候买的算盘?”
“九月二十那天。”
掌柜“哐”地一声将杯子搁在柜台上,脸一板:“姑娘,你拿我穷开心是吧?小店这个月总共才售出不过十把算盘,九月二十那几天根本就没生意,账上可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一时有些发懵,那掌柜还在喋喋不休:“真是晦气,上个月在钱匣子里发现冥钱后,就一直没生意,今天又有人上门找茬,还是这样一个姑娘……”
我眼前一黑,差点跌倒。我还记得,一个月前我刚来扬州时,身上总共不过几十个铜板。除了每日在包子铺买上两个馒头,余下的都砸在送方掌柜的那张算盘上。可是……
天空秋阳暖照,街上行人如织,桂花的香味馥郁绵软,一如我刚进扬州城那天。可是我却觉得全身发冷。
恍恍惚惚中,我似乎又看到那一黑一白二人。周围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可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格格不入的两个人。他们手中拖着长长的锁链,艳艳秋阳下,锁链折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我能想象出它们缠上我脖子时的狰狞。
我转身就逃。我不能就这样被他们带走,我要去找林如意,我要见林如意,我只要见林如意。
我一口气跑回了林府,管家看见我时明显松了一口气,说是我从梨园跑出去后,朱碧一直在找我,府中男丁也大都被遣出去寻人了。林如意在听涛小筑里与客人叙旧,一时并不知晓。
我偷偷溜进听涛小筑,林如意正在与客人饮酒,看到我时示意我去窗户旁边那张软榻上休息。
软榻已经被琉璃屏风单独隔开,躺在上面,仍能隐隐约约听到林如意和客人的谈笑声。自从林如意知道我喜欢在这张软榻上打滚后,便让人每天在矮几上摆满我喜欢的糕点和果脯。我拈起一块桂花糕,刚吃进嘴里便忍不住蹙起眉,明明是平日里百吃不腻的糕点,今日却只觉甜得发腻;换上一块桃脯,却又觉得酸得发苦。
秋日灿烂的阳光照进来,琉璃屏风上一片波光潋滟,白云、流水、飞鸟、游鱼,仿佛都活过来一般。我将手指张开,透过五指指隙,看到窗外蔚蓝的天空,花园里火红的枫树,橘子树上挂满了橙色的小灯笼,树下的菊花丛五颜六色,热闹非凡。林如意的声音在屏风那边响起:“我上次书信一封,请贤弟代为拜访白御史白大人,不知贤弟可还记得?”
“可是将女儿嫁与镇北大将军做妾的白御史?”
“正是?”
“恐怕林兄要失望了。”
“此话怎讲?”
“两个月前镇北大将军犯上作乱,被御林军当场擒获,凡亲眷家属,一律株连九族……白御史一家,三代二十三口,皆满门抄斩……”
耳朵里“嗡”地一声响,我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眼睛里涩涩的,我把手盖在眼睛上,想挡住这灼人的阳光,可是无果。
我伸出手,阳光穿过我的手,明晃晃地照着软榻上,我不死心,又叠上一只手,阳光依旧畅通无阻——原来,我是没有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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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忆起了所有的事情。
我记得行刑的前一天夜里,白湘湘来到我和爹娘所在的牢房。即使天牢阴冷潮湿,狱卒凶神恶煞,却仍掩不住她黑发如瀑,素衣流泉,只是难免眉目沧桑。
她还带来了一把梳子,一块红帕。白湘湘一边帮我梳头,一边说:“小瓷,过了今天,你就十五岁了。”
“嗯”
白湘湘笑:“可以嫁人了。你以前天天和我念叨的那个林如意,他什么时候来娶你?”
“他会来的。”只要有人去扬州送信,他就会抬着八抬大轿来娶我。我看定白湘湘:“他一定会来娶我。”
白湘湘又笑:“真好。”
“一梳梳到底,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满堂——”白湘湘的声音温柔如往昔。她将我的头发盘成髻,又将红帕盖在我脸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像新娘子,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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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哐当——”花园里黑白无常拖着锁魂链越走越近。白无常叹了一口气:“唉,人类可真是贪得无厌,给了她一天想一个月,给了她一个月想一年,给了她一年又想一辈子,不过幸好是只新鬼,修行不够,在阳间停留超过一个月,就会魂飞魄散了。”黑无常冷脸:“是谁当初看她怨气冲天,怕她坠入魔道才允了一月之期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自作自受!”白无常在那里哼哼唧唧:“都怪我心太软,心太软……”
林如意冲进来,一脸的惊惶失措。他将我紧紧扣在怀中,力气大得让我的肋骨隐隐作痛。
“小瓷,小瓷……”林如意捧着我的脸,炙热的唇落在我的唇上、脸上。他的眼泪滚烫滚烫的,那热度一直烫到我心里。
他说:“小瓷,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林如意,别哭。”我抚上林如意的脸,看着自己的影子在他的瞳孔里一点一点变淡。
“林如意,我想起来了,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轻轻印上他的唇:“我还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一直深爱你。”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