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同人/主陆花]千山夕阳》枇杷

3、将心托明月（二）

　　（二）
　　再回到钟楼时，了戒的尸身早被挪走，钟楼里也已经打扫干净。陆小凤恨恨的念了一声，“收拾得还真快。”
　　花满楼没做声响，手轻轻拂过每一口铜钟，从头至尾，一遍又一遍。日上三杆，钟壁刻满了绻曲的花纹，被阳光照过，温热得有些烫手。经过漫长的时光磨洗，不知被多少僧人的双手抚摸过，凹陷处棱角全无。铜体为水汗之气长期侵浸，外面结成一层薄薄的结膜，入手极是温润。

　　一口一口摸过，终于摸到最外面一口，花满楼忽然顿住。铜体浮滑，油而不腻，稍稍用力便略有晦涩之感。当时心下生疑，转身扶住钟杵，下意识的向钟上轻轻撞击。

　　“啊～～！”一声惊呼骤然响起，唬得花满楼慌忙丢开钟杵。急切的问道，“陆小凤你怎么了？”陆小凤拍拍胸口，从地上站起身来，“花满楼，你敲钟怎么不说一声？”

　　原来，陆小凤刚刚正蹲在钟下，仰头察看，不妨花满楼突然一敲。钟离地本也不足三尺，蹲下后，刚刚与钟底齐眉。若是站到外头还好，在这个距离，钟一敲响，声音对陆小凤来说非同小可，把他吓了够呛。

　　花满楼略带歉疚的笑了笑，“抱歉。”陆小凤却无心这个，扶住钟呆立许久，轻轻问道，“你刚刚可是有什么发现？”花满楼走上前一步，点点头道，“正是。这五口钟我一一摸过，里面四口确是沉年古钟无疑。只是外面这口，入手略嫌粗糙，想是本朝之内的新钟。”陆小凤听完，眼睛忽然发亮“你肯定？”花满楼点点头，“我肯定。古铜器若是常为人刷洗把玩，表面自会形成一层包浆，入手莹滑细润，有如玉器一般。可这口钟表面虽也光滑，却生难免生涩。仿佛略有一些油脂，只是掩不住新铜那种贼感。”

　　陆小凤有些赞赏的点了点头，“花满楼，我有时确实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看不见。”花满楼笑笑，“只不过瞎子的触觉比较敏感罢了。”陆小凤接下来说道，“你刚刚说到油脂，我也正发现一些很奇怪的东西。”花满楼转过身，询问似的侧了侧头。陆小凤拉住花满楼的袖子，指了指钟里面的方向，说道，“你摸摸看。”花满楼依言而行，弯腰下去，手伸进了钟内。钟的里面，明显没有外层的光滑，偶尔有些铸造时留下的小砂眼和小凸起。花满楼摸了一圈，未见什么异常，索性蹲下身去，钻进钟内，细细的向钟顶摸去。

　　钟虽悬吊，钟内却仍大部分与外界隔离。花满楼刚一钻入，便觉闷热异常。虽然目不能视，强烈的压抑感仍然阵阵袭来。钟内不知做何蹊巧，有种奇异的味道。一点腥腻，一点微酸。被湿热的气息一蒸，混合了铜铁特有的那股铜臭，难闻无比，花满楼胃部忽然有些抽搐。狠狠的压了一压，抬手向顶部摸去。触手油滑，比外面的感觉更为油腻。

　　轻轻蹲下，从钟里钻出身来。新鲜的空气大量涌进鼻腔，花满楼忽然觉得，外面其实真的很美好。陆小凤问道，“可有发现？”花满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错，这钟当真有些古怪。”二人双双一笑，所见即同。陆小凤摊了摊手，“这里大概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了，咱们走吧。”

　　回僧房的路上，二人装作路途不熟，故意在寺院里东转西绕，一面留心打探。正殿设在东院，所以白日里虽然香火旺盛，西院也鲜有香客，显得格外清静。偶尔有三三俩俩的僧人经过，手捧物事，行步匆匆。望见二人，都有些躲躲闪闪。不知走了多久，陆小凤忽然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原来这天下许多寺庙，菩萨她老人家却也忒是偏心了。”花满楼无奈的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地有所异，民有不同，各地香火，原也很难相同。”陆小凤努了努嘴，“话虽如此，只是这圆觉寺格外不同。花满楼你是没有看到啊，这庙里的僧人个个肥肥胖胖，满面红光。难怪无为不去云游四海，倒在此处歇身。”听他如此说，花满楼也忍俊不禁，“陆兄说笑了。”

　　一路闲逛，待二人回到客房，已是晚斋时分，早有厨僧端上饭食。晚斋倒也丰盛，一大碗白米粥，四个馒头，还有几样小菜。花满楼素喜清淡，倒是很合胃口，只是苦了陆小凤。一碗白粥下肚，口内便已无味，待到第二个馒头，陆小凤已心下更是十分不爽。面是上好的白面，发到刚刚好，火候亦是相当。只不过，这在陆小凤看来，确实也可归入吃糠咽菜之流了。斜眼瞄向花满楼，吃得正香。陆小凤也不好作声，只得悄悄把余下的两个馒头掖进袖子，断断是不想再吃。

　　夜幕很快降临，寂静笼罩了整个寺院。墙内古木繁茂。明月升起，地面上树影斑驳。花满楼静静地站在窗前，感受着夜风带来的阵阵凉意。陆小凤倒无心欣赏这山寺里的夜色，像有心事般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白天的情景在脑袋里乱撞，零零碎碎的疑点像碎片一样散得乱七八糟。陆小凤只觉得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掉了，蒙蒙胧胧的仿佛就隔了一层薄纱，待到想要揭起，却忽地又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陆小凤感觉有人站到了身后。回过头去，正看见了花满楼。花满楼近前一步道，“先别想了，明天还有事要做。”陆小凤苦笑了一下，“所言有理啊。”两人默默的站立，花满楼忽然开口，“这山寺之中，清雅异常，无为大师好福气。”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却有着一点点无奈的感叹。草木的清香隐隐约约，从远处无端的飘过。花满楼的声音被微凉的晚风吹散，在陆小凤听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忙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陆小凤抬起头，无声的望向远处。夜凉如水，墨色的天空仿佛一潭幽深的池水，点点星光错杂在古树浓密的树叶间。墙外隐隐约约有荧黄的光点，想来是僧房的灯光。

　　景象消失在远方浓黑的夜色中，引人暇想，又略带一点不安。人类对未知的所在总是有种难以阻断的好奇，非关所爱，也许只是因为未知。未知而好奇，同样，未知而惶恐。难以掌控的环境，并不能选择是否脱离。那么身处其间所产生的热爱即使真挚，是否也不可避免的深藏着无可奈何？陆小凤心里浮现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花满楼的世界。

　　心内起伏，陆小凤忽然拉住了花满楼的手。干燥，微凉，却坚定有力，陆小凤伸出的手微微一颤。突然而来的温热让花满楼吃惊，本能的排斥，迅速抽回了被握住的手。微凉的温度停留在陆小凤指间，陆小凤愣了一愣。花满楼转身回屋，“陆兄，天不早了，回去睡吧。”

　　花满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陆小凤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久久没能挪开步子。时间一点一点流去，陆小凤只觉得胸中空落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