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风月已无边》清风慕挽

32、分别

　　扶宛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醒来，她这么一昏就睡到天黑尽。
　　慕容云起蹙紧了眉，心中焦虑不安地抱着他躲进一个锦江绝壁下的一个山洞中，扶宛此刻不宜移动，他心中清楚，她的病需要就医他也清楚，然而他更清楚此刻的怀安必定容不得他来去自由。
　　慕容云起不是莽夫，他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形势，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权衡看得清楚眼前的路该怎么走，只是尽管如此，他仍是忍不住心疼怜惜怀中的人。
　　她已经睡了好久好久了，然而不仅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连同她的脸色苍白也丝毫没有改变。她睡得很沉，梦中似乎有什么死死纠缠着，她在梦中挣扎。
　　慕容云起只能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听着她伤心的梦中喃喃着什么，“爸妈”“哥哥”“娘”之类的词语，然后是额间冷汗不断。
　　扶宛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她拼了命地挣扎着，怎么也摆脱不了周边死寂，越是惊慌，额间的汗水越是星星点点地布满了，慕容云起抬起袖子将她细细地拭去。篝火晃动中，她的体温渐渐回复过来，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心也有些着落了。抬头望了一眼洞外，想了想至今两人的处境，不由目色转深，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的！
　　夜色越暗，他看了看怀中的人，此刻离开无非是最好的时机，可是带着她走就不是了，若遇上天璇门的人，绝无幸免，时间一点一点流失，他知道自己再不下定决心就要来不及了。
　　怀中的扶宛却感觉有什么似乎扼紧了喉咙，用力地喘了几口气，突然重重一颤神情一转惶恐，呓语一声:“娘——娘——”
　　猛然睁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又身子一软急忙顺手扶住身旁石壁，与此同时，慕容云起也迅速地扶住她，让她靠在石壁坐下，欣喜地道：“你终于醒了！”
　　扶宛定了定神，抬眼就看见了眼前的他，原本神色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环顾周遭片刻，隐隐听见洞口外不远的江潮声声，顿时记起白天发生的事情，心知两人仍然留在锦江边上，猛然转头望向他，此刻的怀安四处危机重重，他尚且留在这里不走，莫非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慕容云起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沉默不语地向篝火中添了些材，不急不缓地道：“你身体受寒，原该去镇上就医的。可是如今别说是镇上，即便的官道定然也有重重把守，”敛了敛眉他有些担忧地问：“你现今感觉怎么样？”
　　有那么一瞬间，扶宛的心仿佛被他简短的一句问候融化了，他会落在这种光景，全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可是他不但没有丢下自己这个累赘，反而为了自己留在这里，就算到了这种时刻，他还是关心自己的，慕容云起，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见扶宛没有回答，便又道：“此处虽然隐秘，可是以夜宵的势力他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我们要尽快离开才是。”
　　是啊，自然要尽快离开。扶宛心中十分清楚，可是现今以自己的身体情况而言，她无奈地一笑，慕容云起，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已然足够了，不，是在京城时你救过我多次我就一直欠你了，可是如今，我已不想再拖累你了，不想再欠你了。
　　见她沉默许久，他以为她病又加重，慌忙转过身来将她从凹凸嶙峋的石壁上扶起来，“你怎么样了，是不是病又加重了？”
　　低头却见身前的少女略略凝敛着眉，目中黑亮的双眸水逛氲染，带着许多不明的意味，他怔了，那净洁无瑕墨玉般的水眸，仿佛是一朵晨曦微露的冰莲，圣洁无垢地映入他的眼帘，开在他的心底。
　　扶宛心中却不似他这么想的，她心下决定不愿再拖累与他，自己这一分别自然是凶险万分，想到这里她吃惊地发觉自己害怕的不是前路难走，而是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她会下意识地将两个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她习惯了他的守护……这一离别，也许就是永别，只是扶宛心一点一点被吞噬，找不到边际。
　　凝望了他许久，心中有太多的话不知道该捡哪句先说，篝火中柴火不时地“啪”炸出一些火星子，越发显得洞中十分安静，她整了整思路，仍是捡最简单的说起。
　　“京中偶遇，我不知情。”她说完迅速垂下头。
　　慕容云起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清楚，安抚似的道：“先养好了病再说那些，什么也不要想。”
　　扶宛目光明明灭灭抬头望着他，笑着无喜无忧隐隐泛着几丝泪光，“以前不说，是因为以前的宁扶宛不心去理会王爷的想法，可是如今——”
　　“如今怎样，”几乎是下意识，慕容云起突然开口问，声音中带着些许急切。
　　她顿了顿，“如今的扶宛却是希望王爷知道，宫宴发生的事情，扶宛也是毫不知情的，”说着仰头定定望着他，“王爷可信？”
　　他目光没有丝毫的变化，抬手怜惜地抚了抚她的头，“我怎会不信。”说着干脆将她松松搂入怀中，“我早就知道了。”
　　扶宛轻轻勾了勾唇角，眼中的眼泪却是肆无忌惮地落了，慕容云起，你可知道此刻的宁扶宛越发不想离去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在她心中已占据了如此重的位置。她定了定心绪，“王爷愿意为扶宛留在怀安涉险，扶宛已然知足了。”
　　他身体一震，微微别开头，“我留在怀安是因为此地尚且——”
　　“不是的，”她咬了咬唇，缓缓坐直身子抬眼凝望着他道：“怀安若真有什么事，你为何不留下张复王朗？一个边界小镇，尽是朝廷爪牙，你又何必再骗我？”
　　他怔了，是的，以她的聪明才智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呢！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罢了。遂缓缓一叹，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