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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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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自凤凤山中回来之后,一晃已过去五、六日,张子楚心里挂念着那青玉竹,恨不能立时飞到那竹林中才好,书院里的木板床,只有一股霉味,虽只在竹林中过了一夜,可闻不着那清清的竹味,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睡不好,饭便也吃不香,人也变得恍惚起来,有时挂念着要再摸一摸青玉竹,有时却想起陶然来,也不知为什么,他心中一有话便想对陶然说。
张子楚这一变化,书院里几人都看在眼里,莫名所以,只当他是脚伤未好,唯有朱阙痕心惊胆颤的猜疑着,莫不是让山中精怪给迷了魂去,正思量着是不是再跟张子楚谈一谈,却不料第二日,张子楚人便不见,房中只留下一封信,说是到凤凤山中寻那竹林去了,带走了一床被褥,连带屋里的笔墨纸砚与几本经史子集,还从书院厨房拿走了一袋粮食,约莫是他一个人半月的口粮。
乔潇柏看了信乐得哈哈大笑道:“我只当他是个书呆子,却未料还是个竹痴,难道还要讨根竹子做老婆不成。”
这话让花、莫二人跟着哈哈大笑,扔了信便也不去再管张子楚的事情,只有朱阙痕暗地里忧心忡忡思来想去却也不愿再生多事,再者他心中所疑虑之事也无影无凭,或许是他多想也指不定,如此几日之后,便也不再去想张子楚了,自以为吉人自有天相。
再说张子楚,他唯恐诸人不让他入山,是以留信一封,不辞而别,背着书篓便望着当日下山的路径自上了山。今次入山,与当日五人同游,又别是一番感受。
当日携友同游,且行且观,耳边笑语未绝,自是畅快惬意,而今急于赶至竹林,匆忙赶路尚且嫌路长脚慢,又哪有闲心再去玩赏风景。然而山路遥遥不见尽,拨草寻路,走来走去,竟再也寻不见往那竹林去的羊肠小径,眼见天色将暗,张子楚心下越发地急了起来。
却正在张子楚急得发慌间,突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喂,那呆子,你在寻什么?”
软软音调听来甚是熟悉,张子楚一转头,却见一人,白纱似雾,黑发如瀑,正捂着嘴笑个不停,见张子楚望过来,那人眼角儿一挑,顿时媚光流转,山水失色。
“啊……你、你……是月弦儿……”
张子楚大惊,连退三步,指着那人瞠目结舌,这眉眼,这风情,分明就是那夜在竹林梦到的美人儿,可是……可是那不是一场春梦么?难道不是梦,还是他现下仍在做梦?
月弦儿咯咯地笑得弯了腰,道:“那呆子,难为你还记得我。你一人在这山中行走,不怕虎狼么?”
“这、这山中有虎狼?”张子楚又是一惊,四下张望。
一根白嫩嫩的手指点他的额头,月弦儿的清丽面容贴近了张子楚的眼前,似嗔似娇道:“瞧你,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倒真信了。也罢,天色已晚,我看你也无处落脚,不若便到我家暂住一晚吧。”
张子楚眼见他贴得近了,不禁俊面一红,待要退开些,鼻尖却又闻到那如幽兰般的香气,一时神迷,情不自禁便应了,跟着月弦儿也不知走了多久,待他回神时,已身在一座华丽宫殿之中。
但见殿外烟霞缭绕,有青鸟双飞作舞,殿内朱柱金壁,一派辉煌光灿,俊仆美婢手托鲜果美酒依次而来,放下后便退至殿中载歌载舞,一时间仙乐渺渺,仙音天来,几疑不在人间。
张子楚虽陷神迷之中,却仍有一抹灵智存于心间,眼见此景,尚能思忖,暗道荒山之中,哪有如此宫殿美婢,此番情景,定是做梦无疑,既是做梦,便在梦中享受一番也无妨,于是便安下心,见那月弦儿斟来美酒,便一口饮尽,但觉入口芳甜,不似酒到似琼浆玉液一般,又尝那鲜果,甘甜多汁,甚是味美,禁不住便多尝了几个,未多时,便有些昏昏然。
隐约中,似觉有人在为他宽衣解带,张子楚脑中昏沉,已是连眼也睁不开,不管其他,只在下意识中抓紧了袖中的那方陶然的帕子,便任由去了,迷迷糊糊间,倒也享尽极乐。
也该是天意所决,当日在那听听亭中,张子楚对破匾中字一番赞赏,惊醒休眠于匾中的月弦儿,因而结下这段夙缘,虽得陶然多次相救,却终是难违天意,叫这小小山魅得逞了去。
哪有什么青鸟双飞,哪有什么宫殿辉煌,俊仆美婢皆是幻,一梦醒来大雾中。
“哈哈哈哈哈……青竹林的潇湘子,你再神通,又能挡我月弦儿几回,你当他是宝,如今我已视他为草,这呆子书生你喜欢我便送于你就是,你也莫谢我了,以后少坏我几回好事便是。”
一阵迷雾将青竹林团团围住,月弦儿的得意声音回荡于雾中,久久方绝,迷雾散尽后,张子楚的身影出现在竹林前的地上,仆伏着一动不动,显然是大失精元,昏迷不醒。
许久之后,一只灰毛狐狸从竹林里探头探脑,确认月弦儿已走之后,方才一溜小跑到张子楚身边,嗅了嗅,仿佛犹豫不决,过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跑进竹林里用爪子在那株青玉竹上挠了挠。
凤山洞天。
陶然的身上忽然一痒,手中的棋子不由偏了偏,落差了一格,转眼间,黑白易势,大好的江山拱山送与了他人。
“这招错手可真稀罕,怎么,心中有事?”
这棋已不须再下,有小童送上两杯香茗,凤山君端起手边的一杯,吹了吹热气,不喝,却是递给了陶然。
陶然随手接过,淡然笑道:“山中寂寞,百年一晃而过,哪来什么心事,只是许久不曾下棋,手上生疏了。”
明知手生只是托词,凤山君也不深究,只是道:“你也知山中寂寞,那为何不搬来与我同住,这洞天福地再好,我一人也是寂寞得紧,今次若不是我再三催请,你怕还不肯来陪我下这一盘棋吧。”
“你为仙我为妖,长相来往图招非议,你常道人妖殊途,又岂不知仙妖亦是殊途。”陶然说到这里,身上又是一痒,当下便笑道,“看来是我家的小狐狸五、六日不曾见我,想念我来着,姬禹,你府中事多,我也不便再打扰下去,告辞了。”
“不送……”
凤山君见陶然要走,也不拦阻,只是望着陶然消失的地方,一双凤目中隐约流露出些许不安,这份不安的感觉,与当年陶然渡劫之前一模一样,莫非……三百年前的那一幕又将重演?
本是世外竹,何必恋红尘,潇湘子啊潇湘子,这一次,你能否堪破对红尘的眷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