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恨亦难

2、余音绕梁

　　两座新坟包前，披麻戴孝跪着的女子，背影颤颤的抖着。夕阳余晖将她的影子拖得细长，在人看来是那样凄凉、无助。
　　“丹姿，有个少爷来看你的。”那妇人说完对林雨生笑了笑就转身离开，毕竟没谁是多乐意呆在坟墓前，加上这里人一向迷信，此时迟暮，正是极阴之时。
　　丹姿回过身望见是林雨生，美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迷路的小兽，几分失措，几分警惕。
　　林雨生见她被水雾迷离的眼眸，纱一样的朦胧，透出了悲哀、幽怨，心莫名其妙疼了起来。半饷，才说道：“丹姿，天快黑了，回家吧！”
　　丹姿收回目光，别过了脸，对着坟包磕了三个头，林雨生看不到到她隐藏在阴影下的泪，但能看到她的手在脸颊上擦拭。
　　傍晚时分，船头上三五成群的渔民，纷纷饮酒作乐。不知谁先扣弦高歌，于是此起彼伏，互相应答，古老的渔歌在江面上传得很远，一派粗犷淳厚的情趣。
　　林雨生这才环视四周，房子是青砖壁瓦，门口两个箩筐里，堆放着有些陈旧的稻谷，院子里栽着时令蔬菜，屋内虽狭隘，但收拾得干净又舒适。
　　晚饭是梅香咸鱼、清炒竹笋搭着菠菜豆腐汤。林雨生家是京城第一富，家里光厨子就二十来个，这天下美食哪一样他没吃过。可今晚这顿饭却是让他毕生难忘的。
　　没出几日，白蚬江边的人家传得沸沸扬扬的是，唐家孤女攀上有钱少爷，麻雀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
　　就在这些传闻正火速蔓延时，林雨生却消失了。丹姿心内无比惆怅，也还是按时去酒馆唱评弹，明明排好的《西厢记》硬被她唱成了《秦香莲》，字正腔圆，满是悲愤与落寞，却也惹得场下喝彩不断。
　　雾气缭绕中，她抬眼就望见他正站在楼上厢房门口，看着她，浅浅地、倨傲地笑，象黄金般璀璨。并未着西服，穿着一件孔雀蓝的袍子，三镶三滚的马褂，显得肩膀特别瘦削，袖子卷起露出一截子豆绿绸子的滚边。
　　丹姿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她的心就那样突突的跳了起来，好像是长出来的一个什么小东西，轻得痒咝咝的，却是说不出的高兴。
　　脚刚落在厢房门口，就被他一把拥入怀里。“丹姿，对不起！这几日，我去分公司查账了。对不起！”一丝红晕火速蔓延上丹姿的脸庞，她的心突突跳动着，挤得她透不过气来，楼下二胡咿哑着，却好像隔得老远。
　　“丹姿，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她身子轻轻颤了颤，强忍住神伤，苍白的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是吗？” 说完有些落寞的转头看着被风拍打作响的雕花木窗，恍恍忽忽的。
　　林雨生转过头看见丹姿脸上是一种苍黄的颜色，身影显得异常单薄，彷佛一经碰触就会粉碎消失。就象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心头上狠狠地砸过，摇晃了一下，觉得那样的惶恐，一种冷彻心扉的惶恐。然后他很突然地伸过手去，深深握住她的手：“丹姿，你等我。我回去交了账，顺便对家人提及你，不出些日子，我就来接你。”
　　许多年后的林雨生，依旧记得那一天，丹姿携着琵琶为他唱曲，从黄昏到月明，余音绕梁。
　　送她归家时，他在酒馆旁的石墙上，为她刻了两句诗。丹姿侧目一瞥，顿时埋头不语，心内却似打翻了蜜糖罐子。他伸出手落在她垂下的头发上，小心翼翼的把那缕头发掖回她的耳后。
　　一条街褪去白日里的热闹，剩下的全是寂静。满天碎的星子，像是一把银钉随意撒落，直要撒到人头顶上来一样。他扶过她的脸温柔的吻下去，许久许久才放开，她的呼吸略有些急促，双颊滚烫，手仍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亦是熠熠生辉。
　　那一夜，她水一样的发丝铺垫在锦缎枕面四周，柔顺的躯体在他身下，如新生的飞蛾，用尽全力挣脱茧，却扑向了火。她把她的身，她的心毫无保留的给了他，毫无保留。
　　五更天才微亮，鸡鸣回荡牵肠。
　　“丹姿”
　　她正睡的熟，却也被惊醒了，只轻轻应了声。
　　“你为什么叫丹姿？”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中，极是酥痒，不由身子一缩，惺忪睁开眼：“那你为什么叫雨生？”
　　“听我娘说是下雨天生的，所以才取了这么俗气个名儿。”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脸颊上烘出红晕，眼光闪动，如水光明绕。他忘情的吻了下去，手臂紧紧的箍着她，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去一样。她的呼吸渐渐紊乱，只得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他终于放开她，眼神迷离，宠溺的问：“你看懂我在酒馆旁刻的诗了？”
　　她脸微微有些发热，定定看着他闪烁的双眸，轻轻念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