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殇》恨亦难

1、初春时节

　　1923年苏州
　　初春的季节，风还携带着凉意，街角几树梨花开得正娇，花瓣混着细雨飘散在空中，白得似雪花片子。
　　林雨生脚顿在了青石板路上，比起京城的华灯璀璨、繁华热闹，这水乡小镇倒别有一番宁静祥和。来了两三日，全然忘记正事，心思都贪恋上了看风景。
　　“少爷，怎么不走了？”身后撑伞的侍从林川担忧的问着。
　　“这是什么声音？”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滑的面容里看不出一丝心绪。穿着一套裁剪得十分讲究的西装，在西装背心的口袋中，还露出了一截金表链来。这样摩登的装扮，在周庄还算少见，惹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噢，这是唱评弹的声音。”林川不以为然的回说。
　　周庄的人极爱喝茶，得了空都是拥在茶铺、酒馆，听书、听评弹。林雨生眼下站脚的这条街，正是出名的小胡同，琵琶、二胡声悠扬不止。
　　‘红袍虽然射下来，伲小姐的终身还忽能攀’宛如黄莺的歌声里却夹带着丝丝哭腔，叫人顿生怜爱。
　　因正是吃午饭的点，酒馆内早宾客如云。跑堂的小斯见着来人，立马满脸堆笑，卑躬屈膝带着上了楼上厢房。
　　林雨生靠在红木栏上，如黑曜石闪烁的双眸，怔怔的望着楼下屋中央台子上，环抱琵琶的女子十七、八岁的年龄，两条辫子乌黑发亮，身穿小花头的大襟短袄，花布滚边，小琵琶扣，一条上青布裤，脚穿绣花滚边布鞋。
　　鹅蛋的脸型，线条圆滑，皮肤白皙细腻，饱满的额，尖尖的下巴，那薄薄的嘴唇正袅袅唱着：他彬彬有礼书生样，如今是威风凛凛胜周郎，真是文中有武，柔中刚。
　　宛如黄莺，却夹带哭腔，正是林雨生先前在街上听到的声音。只是他不明白，怎么《孟丽君—比箭联姻》到她嘴里是那样凄凉。再看去时，那女子已抱琵琶起身谢礼，场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喝彩。
　　“她呀，刚死了爹娘，没钱下葬，所以来这里唱评弹。真真可怜啊！”林雨生回首，见说话的正是那小斯，手里捧着漆盘，利落的往桌上摆着瓜果差点。
　　“她每日只唱这一场？”
　　“如果先生你要点她唱，也是可以的，只是需要另外付钱。”小斯一口吴语，听得林雨生有些别扭，他轻佻眉，淡淡说道：“叫她上来吧！”小斯听闻，忙点头笑应跑开去传人。
　　林雨生斟上茶还没送嘴边，就听见轻叩门的声响，跟着那女子便站在了门口，有些怯生，他看见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有层轻轻的忧郁薄雾，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悲伤、无奈。见惯了那样多莺莺燕燕，眼前的女子却有让他心疼到瞬间窒息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丹姿，唐丹姿。”
　　林雨生斜靠在浅花扬木椅背上，手指不经意的抚着细白瓷茶杯口，目光无所顾忌的看向她。忽而从身上掏出为数不多的现金，微微扯起嘴唇：“这些你先拿去，如果不够，明日这个时辰我还在这里，你再来拿罢。”
　　丹姿明显有些惊讶，小心翼翼说道：“我还没唱呢，再说，要不到那么多的。” 细雨漫天，窗外的风景都蒙上了一层帘幕，叫她看得不真切。
　　林雨生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手里摇晃着茶杯，若无其事说：“这钱是拿给你葬爹娘的。”
　　丹姿一抬眼，见着那双清亮的眸子好似两颗乌亮的宝石，没由来地撞入了心房，脸迅速红了起来，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那少爷，要，要听哪一出？”
　　“改日再听，你先回去忙正事吧！”
　　她垂下眼帘，眸光闪了闪，嘴唇反复扇合，重复几次后，才缓缓吐出“谢谢”二字。声音已经有些哽咽，眼中的雾气渐浓，终凝固成水珠滴落。
　　林雨生见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内微微抽慉，正待开口说些宽慰的话，已见她抱着琵琶转身离去，只留一室清冽。
　　第二日，林雨生早早就候在酒馆，可近黄昏都没见着丹姿的身影，心下着急就问酒馆老板要了地址。
　　丹姿家住镇西，白蚬江边，门口两棵枫树高大挺秀。林雨生再三叩门，始终没有回应。正搓着衣服的邻里妇人，见着是位风流倜傥的有钱公子，忙上前眉开眼笑道：“找丹姿吧？她怕是在她爹娘坟前呢！”
　　林雨生眼使林川递出几块大洋，客气的说道：“还望大婶带带路。”那妇人笑逐颜开，收下大洋，利索解下围裙，带着二人就往坟地赶去。

作者有话说

　　文文纯属娱乐，考据党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