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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紫外线の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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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装出一副一摆千年的模样,让鸟雀在我头发丛里筑窝、嬉戏、交#配和下蛋、生仔,从我头颅里冒出一棵小苗,为鸟蛋们遮风挡雨……
      汽车猛地刹住了,我的身子不觉向前一倾。前方传来乘务小姐尖锐的声音:“进站啦!要换换气的就下车。十分钟后车开走。”顿时间,车厢内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我立起身,从随身的挎包里抽出一本书,随手抛在座位上,标记标记;然后拉上链条,提至右肩,两指衔着一瓶绿茶,便随着人流走下车门。
      感觉上这时还是那么燠热,热浪从鞋子底下的水泥地面向上翻滚,不过这时的太阳躲进云层去了,光线没有先前那么密实。我从挎包里取出香烟及火机,从烟盒中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上火,眯眼斜视太阳的方向一阵,径自朝路边花坛树阴底下去了。这些树全都摆出一副病恹恹毫无生气的样子,盛夏光年里叶子都掉得像老人家的头发了。我猜想是染上什么病,虫病是可能,但我觉得更像是受到从车站飘来的含有什么化学物质的气体所感染。在这片空气上,汽油味肆无忌惮地到处游荡;空气里有一股使人晕晕然的悬浮力。
      我在花坛边上蹲了下来;背包放在身边。因了那树叶子的稀疏单薄,太阳的热度还是摧毁了它无力的抵抗,逼射到我的头顶。我感觉遮在我脑袋上的,似乎不是什么头发,简直是一蓬干枯的野草。一直以来,我喜欢隐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呆呆地注视着来往的行人车辆,仿佛眼前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仿佛就这样,在别人眼里我只是个nothing是个透明。我希望装出一副一摆千年的模样,让鸟雀在我头发丛里筑窝、嬉戏、交#配和下蛋、生仔,从我头颅里冒出一棵小苗,为鸟蛋们遮风挡雨……我啪嗒着烟,啜饮绿茶,观看着来往的行人和车辆。乘务员进厅去了。司机在车内呆了一会,也跳将出来靠在车门边上的阴影里,啪嗒啪嗒起来了。乘务员回来的时候,身后方跟了一群人,大都身上负重,行色也匆匆。
      多么平凡而熟悉的一切,这往往使人的心灵融入到一种平静的氛围当中。而思维在眼光所投注的视阈内得到满足后,也会内敛它的光芒,投注到另一个空间上面。
      在我想象中,车站是个叫人感到忧伤的地方,黄昏,残照,气闸声,车油味,疲惫的旅人,孤单的行途,这一切掺杂在一起,散发着一种人生艰辛和生命悲凉的气息。但是此刻,烈日当空,(太阳又不知不觉间从云层里钻出来了,)我头皮发紧。
      我对日光也有着偏执的嗜好。大一那年盛夏,我顶着中午的艳阳,一个人去水库远足。十几里的乡路,从平路跃入山路,这算不了什么,水库好不好玩,这也算不了什么,我不过是受不了心里那群蚂蚁的诱惑,它们在我表皮底下恣意骚动。我体质并不强壮,但我摆脱不了这样的渴望,就如同飞蛾扑火。这场近乎自残的“紫外线之恋”,换来的是脖子周围及手臂的皮肤严重晒伤。现在你应该能够理解到,为什么两个钟头以前,我会对汽车钢板上的光粒子和从车窗里探出的头颅感到那么兴奋吧。记得高中时候,我夹着冷汗看完了《局外人》,然后在第一部结尾书页的空白处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不要面朝烈日,莫尔索就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把子弹飞出去的。
      后来,当我重读这本书的时候,这句话恍若谶语,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岁月流逝,人已不同往时,宛若地表遭遇流水打磨;当初真正要表达的情感方面的东西,今已面目模糊无从辨认:是要表达一种对命理,对幽冥的恐慌,还是相反,一种自戕式的愤怒?还是对自己善意、软弱和欺骗性的安慰?抑或是仅仅是一个祈使句式的冷冰冰的表述?
      这是一个让我感到口渴的人,因为在我面对面朝向他的时候,我发觉他竟会燃烧。他杀了人,他有罪,他不是无辜的,这是我的矜持。同样,一些喜爱他的人在忽略这一点,“他因为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流泪而被判死刑”,“这个可怜虫因为妈妈死去他没有哭而被判死刑”,这些表述背后所指向的都是一种对问题的简化。我猜想,不管是加缪先生,还是莫尔索本人,两位若在天堂里听到这种说法,都会举手表示不同意的。
      因为,说到底,他就是一个本真的、赤#裸裸的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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